第365章 【晚安，林学姐】
人总是在流血时喊痛。
人总是在天黑时点灯。
人总是在累了时躺下。
人总是在怕了时撤退。
……
你或许会嘲笑烈风城城主周阳青是多么的怂。
但对于人族大部分人来说，在与尼禄的眼神产生对视的一刹那，必会丧失冲上去的勇气！
裴星夜抱着林婉儿尸体的那一刻，他敢孤身一人冲到尼禄的面前。
这固然是值得敬畏的英勇，但不是所有人，都是裴星夜。
城外起风了，少年不回头的背影孤单萧瑟。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怎么杀掉尼禄的了，他只记得自己永远失去了最疼他的林学姐……
红衣飘，红衣飘，少年孤身掀魔涛。
浪回首，佳人逝，徒留少年风中刀。
庆贺吧！
人族有裴星夜，人族之幸。
哀悼吧！
人族只有一个裴星夜，人族之哀。
三天后。
死于冰月城之战的二百多名学生，被运送回各自的学院。
死在其他战区的学生们，也是如此。但他们的尸体，就没有这么完整了。
黑麟城，下雪了。
这场人魔大战的开端，炎夏帝国正逢景春。
这场人魔大战的结尾，炎夏帝国迎来夏至。
夏至飘雪，人族悲怆！
混沌学院。
校园的操场上，陈列着六十八具鸦骨棺材，以及三百二十一具普通棺材。
每一副棺材上，都放了象征着尸体身份的校徽名牌。
林婉儿的校徽名牌，在鲜血的浸染下，已经看不清字迹。
高台上，一个中年男子迈着蹒跚的步伐，走到话筒前。
混沌学院院长，王德发。
他突然瘦了很多，仿佛变了一个人。
同时，他的右袖空荡荡的，袖口在风中凌乱。
这场席卷人族七国的人魔大战，虽然落下帷幕，但魔族带给人族的创伤，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修复，又或者无法修复。
副院长裴影柔，身上也裹着纱布，伤口重复撕裂渗出的血迹，染红她的衣襟。
操场上，全体师生站在一起。
只要是站着的，都是这场人魔大战的幸存者。
只要是躺在棺材里的，都是年纪小小的烈士呀！
王德发吞咽一抹口水，眼珠血红。
“同学们，导师们。”
“这场战斗结束了。”
“我们混沌学院，总计牺牲三百八十九人。”
“他们年纪虽小，但却为国捐躯。”
“接下来，我们一起，默哀三分钟。”
全体师生低头，面朝三百八十九具棺材。
默哀的过程中，有些脆弱的学生，忍不住哭泣，泣不成声。
裴影柔用温柔的语气安抚：“嘘~别吵，他们只是睡着了~”
整个校园一片死寂，所有活着的人，为牺牲的小烈士们，致以崇高敬意。
“林学姐，一路走好~”
哀悼大会结束后，就是残忍而又必不可少的环节。
所有棺材，都会被拉到城郊的火葬场。
在此之前，悲痛欲绝的家属们，陆续领取孩子们的遗物。
裴星夜盯着林婉儿的棺材看了许久。
“姐，林学姐的尸体，为什么没有家属来认领？”
裴影柔解释道：“林婉儿同学家里情况特殊，这次人魔大战，她的父母也在战场上牺牲了，家里只有一个老年痴呆的奶奶……”
少年咬了咬苦涩的嘴唇，拳头紧握。
十八岁的裴星夜，心比天高，意气风发。
二十岁的林婉儿，命比纸薄，上苍不公。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麻绳总挑细处断！
“姐，把林学姐的遗物交给我来保管吧。”
“小夜，你……”
“林学姐，也算是我的家人了。”
“好~”
裴星夜领取了林婉儿的遗物。
一枚浸透鲜血的蝴蝶发夹，还有一台残破的手机。
看着蝴蝶发夹，裴星夜在大雪中发呆。
“裴学弟，你好，我叫林婉儿，是混沌学院二年级生！”
“裴学弟，这是我做的糕点，你尝尝~”
“裴学弟，天冷了，我给你泡了蜂蜜西柚茶，训练不要太晚哟，要劳逸结合哦~”
“裴学弟，我可以给你做菜吃呀……我的手艺很一般，没想到你这么爱吃呐~”
“裴学弟，再见~”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天见，明天见，天天见。
人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你每天一睁眼，都能看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而人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真正的离别，并不像影视剧中那么浪漫盛大。
在这个夏至飘雪的日子里，红衣少年第一次明白离别的痛苦。
真正的离别，没有长亭古道，没有劝君更饮一杯酒，有的只是在一个你未曾设想的午后，你突然一愣，后知后觉，有些人，有些事，永远留在了回忆的夕阳下……
“二爷~”
“我没事，我回房间休息一下。”
看着裴星夜颤颤巍巍的步伐，秦宴临和皇甫博弈的脸上写满担忧。
司徒雪跟了上去。
别墅公寓。
裴星夜坐在床下的地板上发呆。
脑海里，闪过林婉儿最初的笑脸。
过了一会，裴星夜拿起林婉儿的手机，充上电。
随着电量恢复，手机自动开机……
别墅公寓的校园网，不需要输入密码，就能自动连接……
“嗡~”
“嗡~”
“嗡~”
裴星夜的手机，突然产生三次震动。
意味着他收到了三条消息。
当裴星夜打开聊天框，瞳孔瞬间紧缩。
三条消息，全部来自林婉儿！
死人怎么会发消息？
答案只有一个。
没有网络的情况下，发送消息会显示“发送未完成”。
当手机重新连上网络的那一刻，延迟的消息，就会自动“发送成功”。
【冰月城被魔王军包围的第一天，裴学弟，我们这里的战情很严重，不知道你还好吗？】
【围城第二天，裴学弟，我的身边死掉了好多人！他们都变成了魔人傀！说一句羞愧的话，我有点怕了……】
【围城第三天，嘻嘻，好像没有援军了。裴学弟，晚安~】
裴星夜涕泪横流，猩红的眼神死死盯着裂纹交错的手机屏幕。
“原来……”
“原来她在最害怕，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
“可我……”
“可我却……”
裴星夜如果能够提前两个小时抵达冰月教堂……
是的，没错，林婉儿编辑第三条短信的时候，就是中了魔蛊虫毒的时候。
在那之后的两个小时，裴星夜赶到了那间忏悔室的门口……
他只是慢了两个小时。
却错过了拯救学姐的机会。
哪怕故事里的主角，也会在少年时代，经历无能为力的时刻。
成长本就没有意义，它只是让人一次又一次体验抽筋剥骨的痛苦罢了。
“星夜……”
门外传来司徒雪的声音。
“雪儿，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真的没事。”
司徒雪没有离开，她站在房门外，用沉默的方式，陪伴着屋里丢了魂一样的少年。
少年抬起颤抖的指尖……
“叮~”
林婉儿的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
【晚安，林学姐。】
事事有回应，句句有回响。
这是两人之间最后一次线上聊天。
她灰色的头像，不会再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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