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原子级的舞会

量子幽灵。

听到从林天口中冒出来的这四个字后，房间内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那片刚刚被林天指过的区域。

可无论他们怎么瞪大眼睛，也看不出任何异常。

那条7纳米的线条光滑、笔直，无可挑剔。

完美得像神迹。

“林……林总工，”马文博的声音有些干涩，“您说的‘幽灵’……是什么？”

“一个后门。”林天嘬了一口奶瓶，奶声奶气地解释。

“光刻胶和基材贴得太近，有些不听话的原子，在蚀刻能量激发下，会偷偷从光刻胶这边，‘穿墙’跑到基材那边去。”

“现在看不见，但等电路跑起来，它就是个漏电的窟窿。”

非预期量子隧穿效应！

在场的专家们脑中同时闪过这个名词。

这是一个只存在于前沿理论中的概念，是限制半导体工艺逼近物理极限的终极壁垒之一。

所有人都知道它的存在，但没人见过它，更没人知道如何解决它。

现在，一个三岁孩子，不仅看见了它，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量子幽灵”。

一名资深的蚀刻工程师，也是周宇的导师，刘教授，他扶了扶眼镜，满脸凝重地开口。

“林总工，如果真是量子隧穿，那……那是无解的。”

他的声音透着一股深沉的无力。

“任何物理手段都无法阻止，除非我们违背量子力学的基本法则。”

绝望的气氛重新笼罩了实验室。

刚刚攀上巅峰的喜悦，被这句话瞬间推下了万丈深渊。

“谁说要阻止它？”

林天摇了摇小脑袋，黑亮的眼睛里闪烁着众人无法理解的光芒。

“我们不抓它，我们让它自己出来。”

他从马文博怀里滑下，哒哒哒跑到白板前。

马文博立刻会意，再次将他抱起，让他能与白板齐高。

“马叔叔，我要开一场舞会。”林天说。

“舞会？”马文博一愣。

“对，一场原子级的舞会。”林天的小脸上满是认真。

他提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设想：在蚀刻过程中，用一道特殊调制的超高频微波，去“骚扰”整个晶圆的基材。

“这道微波，就像舞会的音乐。”

“音乐响起，基材里所有的原子都会跟着节奏，在自己的晶格位置上，开始一场受控的、微小的、和谐的振动。”

“而那个‘量子幽灵’，因为它不属于基材这个‘大家庭’，它的‘舞步’会和大家不一样。它就是个不会跳舞的坏孩子。”

“它会在这场集体舞会中显得格格不入，然后被和谐的集体振动，给‘抖’出来。”

控制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原子舞会？

把幽灵“抖”出来？

这听起来不像是科学，更像是童话。

刘教授的脸色涨红，他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语气带着强烈的质疑。

“胡闹！这太荒谬了！”

“超高频微波注入，能量控制稍有不慎，就会引发灾难性的晶格共振，整个基材的原子结构会瞬间崩塌！”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声音都在颤抖。

“我们得到的不会是一块芯片，只会是一撮比粉末还不如的废料！”

他的话代表了所有工程师的心声。

因为林天的理论闻所未闻，操作形同自杀，颠覆了他们几十年来建立的知识体系。

林天却看都未看他一眼，只是平静地在白板上，用马克笔画下了一行简洁却无比深奥的公式。

——量子谐振方程。

他用胖乎乎的小手指着其中一个频率参数和一个功率参数，像是在指点自己的玩具一般。

“这个频率，配上这个功率，”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只会让‘幽灵原子团’跳起来。”

“对稳定晶格里的‘好孩子’来说，这音乐太轻，它们只会稍微摇摇头，连动都懒得动。”

看着那个完美的方程，刘教授的瞳孔骤然收缩，几秒钟后，额头上大颗大颗的冷汗滚落下来。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了身后的设备上，发出一声闷响。

理论上……

竟然是可行的！

那个频率和功率的组合，那个被孩童随手指出的参数，真的能实现定向的、无损的原子级扰动！

神迹！这是真正的神迹！

“还等什么！”马文博猛地回头，对着已经呆滞的刘教授和他的团队低吼。

他的眼神里燃烧着不容置疑的狂热与信任。

“按林总工的方案，调集中心最顶级的微波发生器和原子级精度控制系统！立刻！马上！给我改！”

这一次，再无人有异议。

刘教授深吸一口气，对着白板前那个小小的身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猛然转身，带着一群眼神同样狂热的工程师冲向了设备间。

几个小时后，一场史无前例的实验开始了。

蚀刻舱内，微波能量正在缓缓地注入。

控制室的屏幕上，一道道复杂的共振波形图闪烁跳跃，像一场盛大舞会的心电图，牵动着所有人的心跳。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蚀刻完成。

样品被机械臂再次送入高分辨率透射电子显微镜。

当放大后的图像清晰地呈现在主屏幕上时，之前的“幽灵”光点已然不在。

彻底消失了。

7纳米的线条边缘，光滑如镜，完美得不似人间造物。

“成功了……”

不知是谁先喃喃出声，那声音带着哭腔。

随即，雷鸣般的掌声和压抑已久的欢呼声，几乎要掀翻整个纳米中心的屋顶！

工程师们状若疯癫，互相拥抱，又笑又跳。

刘教授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专家，激动得老泪纵横，他看着白板前那个小小的身影，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马文博更是冲了过去，一把将林天高高举起，让他骑在自己的脖子上，激动地绕场大喊：

“原子级的指挥家！你就是原子级的指挥家！”

然而，在这片狂欢的海洋中，林天却异常平静。

他只是拍了拍马文博的胳膊，示意他把自己放下。

他走到那台庞大、精密、价值连城的光刻机前，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它冰凉的金属外壳，像在安抚一头沉睡的巨兽。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而汇聚。

狂欢声渐渐平息。

林天仰起头，看着光刻机那组复杂到极致的光学系统，奶声奶气，却无比清晰地说道：

“这台机器的‘眼睛’，还不够亮。”

他顿了顿，小手又拍了拍设备的核心工作台，那里是承载晶圆的心脏部位。

“它的‘心脏’，也跳得不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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