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春播时节(因喜提工作日遂加更!)
最后,他们来到了匠作营。
热浪扑面而来,炉火映红了童帛那张满是汗水和炭灰的脸,他正亲自操锤,锻打一柄巨大的斩马刀胚。
是的,斩马刀胚,由张显设计专为用来应对突击骑兵使用的斩马刀。
可司职劈砍,戳刺,砍斫。
刃长九十,短柄柄长三十,不过柄后专门留有螺口,可用来连接更长的柄杆。
整柄武器最长时可达一米七,与人具高,单开刃,刃尖尖锐,短柄时刀重四斤,连接长杆配重后整刀重五斤五两,但不管长柄短柄,皆是双手武器。
当整军列阵时,前排司职巨盾兵,二排斩马,在面对突击骑兵冲阵劈刃而出即可人马俱碎!
原本张显是想打造双开刃的陌刀军,但思来想去最终还是使用了斩马。
短柄斩马腿,长柄人马惧斩!
“童大匠!”张显高声道。
童帛闻声停下,抹了把汗,小跑过来:“主公!”
“进度如何?山字营的重甲和斩马刀是重中之重。”
童帛拍着胸脯,铁片甲胄哗哗作响:“主公放心!水锻坊全力运转,日夜不停。重甲札片已打造足够四百套之数,再有一月便可补齐六百之数。
斩马刀长柄已制好,刀头每日可出三十柄!只是……精铁消耗甚巨,铁官镇那边……”
“铁料无需担忧,某自有计较。”张显打断他,铁官镇那七万斤生铁,正是为此准备的。“尔等辛苦,伙食加倍,工钱再加三成,务必在开训前,将山字营的装备备齐!”
“谢主公!在下一众定当拼命!”童帛和周围的匠户们闻言,脸上都露出激动之色。
夕阳西下,将甲虒营巨大的影子拉得很长。营中各处开始升起袅袅炊烟,食物的香气渐渐压过了其他味道。
劳累了一天的民夫和新兵们,捧着热腾腾的粟米饭和肉汤,围坐在篝火旁,谈论着今日的见闻以及新兵的笨拙。
张显登上初具雏形的中军望楼。
寒风凛冽,吹动他身后的大氅,放眼望去,夯土的营墙在暮色中如同一条蜿蜒的巨龙,无数营帐如同巨龙的鳞片。
匠作营的炉火、巡营兵士的火把、士卒营区的篝火,星星点点,如同落入凡间的星河,喧嚣的声浪在晚风中沉淀下来,化作一种沉甸甸的、充满力量感的寂静。
他抚摸着冰冷的木制栏杆,指尖传来粗粝的质感。
这座名为“甲虒”的营盘,是他手中打造最锋利的剑,也是并州未来的屏障,五千七百名新血即将注入,他们将在这里被锻造成钢,然后指向北方,涤荡胡尘。
“并州的天,该变一变了。”张显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消散在渐起的暮色与营火之中,脚下的营盘,如同苏醒的巨兽,只不过他的目标何止漠北!
“主公,夜深高寒,主公还是先下来吧。”
戏忠披着厚实的皮裘在望台下呼喊。
张显朝下看了一眼笑道:“来了!”
——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
转眼,已是开春之月。
二月下旬,虑虒的农户们便已经开始准备下田垦耕了。
是的,张显原以为虑虒的春播可能要到四月光景,毕竟靠北,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里的春播同样也在二月下或者三月初。
这可能是虽然东汉也要步入小冰期了,但整体温度还是要比后世更高所导致的。
不过雁门往北则符合了张显的认知,那边的春播一般都要在三月中旬才开始。
二月末的虑虒,北地的寒气尚未完全褪去,清晨的薄霜仍覆在枯黄的草茎上,但风里已悄然裹挟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吹在脸上不再如刀割般生疼。
沉寂了一冬的田野开始苏醒,泥土深处蠢蠢欲动的生机,催促着农人。
虑虒县衙的布告栏前,人头攒动,识字者朗声念诵着新贴出的春耕布告:
“……虑虒县今岁春播,自二月廿五始,三月十五毕。县衙开仓,凡登记在册之民户,凭户牌,可领粟种五斗、麦种三斗、菽种二斗,新垦荒地者,增发蜀黍种一斗!
另,虑虒铁官坊新造曲辕犁、耧车、锄、镰等农具,按户按丁,无息租用!县衙设官牛千头,各里正统筹,十户一牛,轮番使用……”
布告下方,鲜红的“使匈奴中郎将张”大印如同定心之石。
“老天爷!前面说给粮种是真给?还这么多?”一个满脸沟壑的老农声音发颤:“粟种五斗……往年勒紧裤腰带也攒不下两斗啊!”
旁边一个精壮汉子激动得直搓手:“还有新犁!铁官坊的新犁俺在营盘帮工时见过,那犁头,雪亮!比咱祖传那木头疙瘩强百倍!省力,犁得深!”
“官牛!十户就有一头牛使唤!”人群炸开了锅,嗡嗡的议论声里是压不住的狂喜:“张中郎……张使君这是圣人转世啊!俺家那三亩坡地,往年靠人拉肩扛,一家老小累脱层皮,去年又分了十余亩,有牛……有牛就好活了!”
“听说那南瓜籽,也是使君带来的神物?拳头大的瓜能长成磨盘?真的假的?”有人半信半疑。
“管它真的假的!使君给的,种就是了!使君还能坑咱们?”
……
“王栓!你家五口,丁壮二人,领大锄四把、镰刀三把!”铁官坊的小吏声音洪亮,对照着名册簿子。
被点到名的老汉王栓,带着儿子,哆嗦着手,近乎虔诚地接过那崭新的农具。
“谢……谢使君!谢使君!”王栓声音哽咽,拉着儿子就要下跪。
“哎,老丈快起!”小吏连忙扶住,“使君有令,领农具,谢意心领即可,不必跪拜。好生侍弄田地,多打粮食,便是对使君最好的报答!”
“哎!哎!一定!一定!”王栓连连点头,布满皱纹的脸笑得像朵盛开的菊花,仿佛扛起了全家沉甸甸的希望,儿子则紧紧抱着锄头和镰刀,眼睛亮得惊人。
旁边的队伍里,不时爆发出类似的惊呼与感谢,崭新的铁器在初春还有些清冷的阳光下闪耀,映照着一张张激动、期盼、乃至有些惶恐不安的脸。
世代与土地打交道的农人,第一次触摸到如此精良、且“属于”他们使用的工具,那感觉,如同梦中。
……
虑虒城北,临近滹沱河的一片开阔田野,此刻成了人声鼎沸的海洋,这里土质相对肥沃,离水源又近,被选作官牛集中使用的示范地。
六百头从各处调集来的健壮黄牛、黑牛,牛角上系着象征官产的红布条,在县衙派出的老练牛倌驱赶下,分散到各个划定好的区域。早已等候在此的农人们,按照里正的安排,十户一组,眼巴巴地望着那代表着“神力”的耕牛。
“使君恩典!官牛在此!十户一轮,每户一个时辰!抓紧了!”里正扯着嗓子维持秩序,脸上也洋溢着光彩。
轮到使牛的汉子,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激动地搓搓手,小心翼翼地从牛倌手中接过缰绳,那温顺的牛儿似乎也感受到了今日的不同,打了个响鼻,粗壮的脖颈微微摆动。
“驾!”汉子学着牛倌的样子,不太熟练地吆喝一声,轻轻抖了抖缰绳。
健牛迈开沉稳的步伐,拉着那崭新的曲辕犁,锋利的犁铧如同切豆腐般,“嗤啦”一声深深扎进板结了一冬的褐色土地里!湿润、肥沃的黑土立刻被翻开,形成一道笔直、深匀的泥浪,散发出泥土特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
“好!好犁!好牛!”围观的人群爆发出震天的喝彩。
那些没轮到使牛的,也自发地在后面帮忙扶着犁梢,或者用带来的耙子、锄头,将大块的土坷垃敲碎、耙平。
“省力!太省力了!”扶犁的汉子兴奋得满脸通红,对着旁边的老父亲喊:“爹!你看!往年咱仨人拉犁,累死累活半天也犁不完一亩!这牛拉着新犁,我一个时辰怕不是能犁两亩!还不用弯腰驼背!”
老父亲蹲在田埂上,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不断翻涌而出的新土,嘴角咧到了耳根,不住地点头:“好……好啊!张使君……这是给咱庄稼人送来了活命的神牛、神犁啊!”
他粗糙的手抓起一把刚翻出来的、还带着湿气的泥土,用力攥了攥,感受着那肥沃的油性,仿佛已经看到了秋日沉甸甸的谷穗。
孩童们在翻松的土地边追逐嬉闹,清脆的笑声在田野上空回荡。
有胆大的孩子,偷偷跑到刚卸了犁、正在休息的牛儿旁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温热的、布满褶皱的牛皮,引来大人善意的呵斥和笑声。
牛儿温顺地甩甩尾巴,继续低头啃食着田埂边刚冒头的嫩草。
“使君万岁!”不知是谁,在沸腾的人声中,激动地高喊了一句。这声音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更大的回响。
“使君万岁!”
“多打粮食,报答使君!”
质朴而热烈的呼喊此起彼伏,汇聚成一股充满生机的洪流,在虑虒初春的原野上久久回荡。
那是对生存最本能的渴望,更是对赐予他们这份切实希望的张显,最直白、最厚重的感激与拥戴。
……
在虑虒城东一片向阳的缓坡上,气氛则带着几分新奇与试探,这里是县衙划出的“南瓜试种区”。
几十户被抽中试种的农人,正按照县衙派来的小吏指导,小心翼翼地侍弄着那些他们从未见过的“南瓜籽苗”。
小吏手里捧着一个硕大如斗、金灿灿的南瓜——这是张显特意从家园田中带来做示范的实物。
这巨大的、饱满的、散发着奇异光泽的瓜果,让围观的农人们看得目瞪口呆,啧啧称奇。
“诸位父老请看,这便是南瓜!使君带来的祥瑞嘉禾!”小吏指着手中的大南瓜,声音洪亮。
“此物耐旱,不挑地,坡地、沙地皆可种!藤蔓能爬,占地不多,却结瓜甚多!一个瓜,少则十数斤,多则数十斤!蒸煮皆宜,饱腹顶饿,瓜籽炒食亦香,瓜藤嫩叶亦可作菜!更难得是,易储存!存好了,能从秋吃到春!”
他一边说,一边指导农人挖出浅穴:“穴不必太深,间距要宽些,一穴点籽苗两三粒,覆土半寸,浇透水即可,待出苗后,选留壮苗一株……”
里正赵有田蹲在地上,按照小吏的指点,极其郑重地将三粒扁平的南瓜籽放入松软的土穴中,如同埋下稀世珍宝。
他身边的几个老农,也学着他的样子,动作谨慎得近乎笨拙。
“赵里正,这……这金疙瘩,真能长成?”一个老汉看着手里那几粒小小的、其貌不扬的种子,再看看小吏手中那磨盘大的实物,依旧觉得难以置信。
赵有田小心地覆上细土,轻轻压实,浑浊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光芒、
“老哥,使君是什么人?那是能带着几百人杀穿几千胡骑、把那些天杀的胡人头颅筑成京观的杀神!也是能开仓放粮、分发神犁神牛、让咱穷人过上好日子的圣人!他老人家拿出来的东西,能是假的?他说能长成磨盘大,那就一定能!”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环视着这片刚刚播下希望的坡地,语气斩钉截铁、
“好好伺候着!这南瓜,就是咱虑虒人往后的救命粮,也是咱报答使君恩情的指望!谁要是侍弄不好,别说使君,我赵有田第一个饶不了他!”
众人纷纷点头,眼神变得无比认真。
那金灿灿的大南瓜,如同一个触手可及的金色梦境,深深地烙进了这些朴实农人的心底。
他们开始想象着藤蔓爬满坡地、绿叶如盖、金瓜累累的景象,那沉甸甸的收获感,驱散了所有疑虑,只余下满腔干劲。
回去后,不少人家悄悄在灶台边不起眼的角落,用泥巴捏了个小小的南瓜形状,权当是供奉起这新得的希望之神。
……
虑虒城北的夯土城墙之上,张显披着一件半旧的玄色大氅,静静伫立。他身旁跟着韩暨和几名亲卫。
极目远眺,整个虑虒大地仿佛一幅徐徐展开的、充满力量与希望的巨大画卷。
城东的缓坡上,是小心翼翼侍弄南瓜的点点人影,城北滹沱河畔,甲虒营的轮廓在初春的薄雾中若隐若现,营墙高耸,旌旗猎猎,隐约传来新兵操练的号令与呼喝,如同蛰伏的猛兽低吼,而更广阔的视野里,是虑虒城外四面八方、星罗棋布的田野。
数不清的农人,如同勤勉的工蚁,点缀在刚刚苏醒的褐色大地上。
近处,健壮的黄牛拉着崭新的曲辕犁,在农人的驾驭下,沉稳有力地破开沉睡的泥土,犁出一道道笔直、深匀的黑色浪花。
扶犁的汉子挺直了腰杆,吆喝声中透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干劲,跟在犁后的人,或挥动铁耙将大块的土坷垃敲碎耙平,或用锄头细致地清理着田埂沟渠。
空气中弥漫着新翻泥土特有的、湿润而略带腥气的芬芳。
这气息如此浓烈,如此磅礴,裹挟着无数农人汗水的微咸、健牛喘息的热气、铁器与泥土摩擦的金属味道,还有那渺远却坚定的、对未来的渴望,汹涌地扑上城头,冲击着每一个人的感官。
韩暨深吸了一口这充满生机的气息,脸上带着连日操劳的疲惫,但眼神明亮如星,他指着那远处。
“主公,你看!一万七千壮劳力,三万五千口人,整个虑虒,能动弹的,都扑在这片土地上了!铁官坊的农具,除了留下少量应急替换,其余全都租借一空!千头官牛散布四方,轮班倒替,日夜不停!粮种……粮种更是分毫不剩!民心正盛如火啊!”
张显没有立刻回答,他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沸腾的土地,扫过那些在泥土中奋力躬耕的身影,扫过那些在田埂上奔跑嬉戏的孩童。
扫过远处营盘升起的袅袅炊烟,城下不远处,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农正带着小孙子,用新领的锄头,一点点开垦一小块荒地。
老人动作迟缓却异常坚定,孩子则拿着一个小木耙,笨拙却认真地帮忙耙着土块。
阳光的金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温煦而坚韧的轮廓。
良久,张显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脚下这厚实的大地:“民心如火,亦如土。火可焚尽荆棘,带来光明与温暖;土则默默承载,孕育万物生机。
这火,是我等点燃的期望,而这土……”他微微俯身,从城墙垛口的缝隙里,捻起一小撮被风吹上的、带着湿气的褐色泥土,在指尖细细捻动。
“这土,才是根本。”他摊开手掌,任由那点微末的泥土被风吹散,目光却变得更加沉凝锐利:“给他们工具,给他们种子,给他们牛力。
给他们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盼头,这土里深埋的力气和心气,自然就能迸发出来。
他们所求,不过是辛苦劳作之后,碗里能有口饱饭,身上能有件暖衣,夜里能睡个安稳觉,子孙能有个稍微好点的奔头……仅此而已。”
他抬起头,再次望向远方那一片片被新犁翻开、在夕阳下闪烁着油润光泽的黑土地,仿佛看到了金秋时节沉甸甸压弯枝头的粟穗麦浪,看到了藤蔓上悬挂的金色南瓜。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这土地,最是实在,也最不会辜负汗水。”
张显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并州的根基,不在晋阳的高门华屋,不在豪强的坞堡粮仓,就在这一亩亩被农人用血汗浸润的田地里,就在这万千黎庶吃饱穿暖的指望上!手里有了粮,心中才不慌。
虑虒稳了,甲虒营的刀锋,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指向该去的地方!”
韩暨深深一揖,心潮澎湃:“主公洞悉根本,泽被万民!有此根基,何愁大业不成!”
张显负手而立,脚下,是整个虑虒为生存、为希望而奋力搏动的巨大心跳。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坚实的弧度。
民心可用,沃土可期,这并州棋局上,他落下的这颗名为“虑虒”的棋子,正以其蓬勃的生命力,深深地扎下根须,拼命地汲取着养分,静待着搅动风云、破土参天的、
那一刻!
求票呀比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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