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启智草堂(求追读4k)
滹沱河冲击平原上,最后的万亩荒地也逐渐的被垦耕了出来。
“叮铃——当啷——”
清脆的牛铃声在旷野上此起彼伏,汇成一片悦耳的音潮。
三百头系着红布条的官牛,如同散落在褐色大地上的沉稳磐石,在农人娴熟的驾驭下,拉着崭新的曲辕犁,沉稳而有力地前行。
锋利的铁犁铧深深切入板结的土地,如同快刀切过凝固的油脂。
湿润、肥沃的黑土被轻松地翻卷上来,形成一道道笔直、深匀、散发着浓郁的泥土芬芳。
犁过之处,草根尽断,硬块粉碎,效率远非人力可比。
赵田扶着犁梢,几乎不用费太大力气引导,只需随着健牛稳健的步伐调整方向。
他看着身后迅速延伸、如同巨大黑色缎带般的熟地,布满风霜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满足。汗水依旧流淌,但却是充满希望的劳作汗水。
“爹!看这边!”赵柱在不远处兴奋地大喊。
他正驱赶着另一头牛,在刚翻好的土地上拉着沉重的木耙来回耙平。
巨大的土坷垃在耙齿下碎裂,松软的泥土被梳理得如同细沙,均匀平整,正是下种的好时候。
“好小子!耙得匀实!”赵田高声赞道,中气十足。
他抹了把汗,对着旁边同样在扶犁的老伙计感叹:“使君大人这牛租借……不知省了多少条人命啊!往年开荒,那是要累死人的!看看现在,有牛有犁,咱们这把老骨头,也能顶上大用!”
“可不是嘛!”那老伙计咧嘴笑着,露出缺了门牙的豁口:“这新垦的地,油性足!看着就欢喜!今年咱们的田使君可是替咱们缴了田税,虽说是七三分,但之后收了粮,家里那半大小子娶媳妇的钱多半是该有着落的!”
“哈哈哈,可不是吗,我这柱子也该是娶媳妇的年纪了。”赵田也是哈哈大笑回道。
黔首的追求不高,能够开枝散叶家有余粮便是一生仅有的期许。
“赵老汉,使君说哺食后新建的草堂会给咱们这些地里刨食的泥腿子授课,你去不去?”
“去啊?当然要去,就算是听不懂也要给使君撑撑场面,再者说也好盯着柱子,老汉学不会太多了,但小的必须好学才行!”
“有理!来,加把劲,弄完这最后几亩该去还牛了。”
“开工!”
闲谈一会便算是歇息,两位老农再一次的开始了垦荒。
放眼后望,偌大的新田上,人影绰绰。
——
虑虒城东,几座新起的草堂在暮春的暖风里静立。
白日里孩童稚嫩的“天地玄黄”诵读声已歇,此刻,松明火把在草堂内点燃,昏黄跳跃的光线将挤满堂屋的农人身影拉长,投在粗糙的泥墙上,如同皮影戏般晃动。
空气里混杂着汗味、泥土的腥气、松脂燃烧的焦糊味,还有一种崭新的、略带紧张的气息。
讲台上站着的,是谷雨从县衙文吏中挑选出的几个年轻人,为首的名叫陈明,原本只是个抄写文书的小吏,此刻却肩负着“开蒙启智”的重任,额头微微见汗。
他身后土墙上,挂着几块新制的木板,一块上面用炭笔清晰地写着、
“一、二、三…十”旁边用小字标注着对应的汉字、壹、贰、叁…拾。
另一块板上还有楷书的繁体大字。
“田”、“亩”、“牛”、“粮”
“汉”、“民”、“张”
“诸位乡亲父老!”陈明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盖过窗外的虫鸣:“今日,咱们不单要认字,更要识数!这是使君亲自定下的章程,说这‘数’,与‘字’同等紧要,关乎生计!”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认“田”、“牛”、“粮”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大家还能理解,这“数”?不就是数数吗?谁家娃子不会数到十?
坐在前排角落的赵田,也疑惑地皱紧了眉头,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上的泥点。
陈明似乎料到众人的反应,他拿起一根细长的木棍(代替教鞭),指向那排醒目的阿拉伯数字:“使君大人说,此乃‘算数之符’,比咱们惯用的算筹、汉字数字,要简便许多,大家请看、”
他拿起一块粗糙的黄泥板,用削尖的木棍在上面划下“1”,又在旁边用汉字写下大大的“壹”。
“这个‘1’,就念‘一’,代表一个东西,比如一头牛,一个人。”
他又写下“2”和“贰”、
“这个‘2’,念‘二’,代表两头牛,两个人。以此类推,一直到‘10’,念‘十’!”
“啊?这弯弯扭扭的,像虫子爬,就能当‘一’‘二’?”一个汉子忍不住嘀咕出声。
陈明没有斥责,反而点头:“初看是古怪!但使君说了,此符妙用无穷!大家且看!”他放下泥板,拿起几根备好的小木棍和一把干豆子。
“赵老丈!”陈明忽然点名,“您家新垦荒地几亩?官牛用了几个时辰?”
赵田一愣,连忙起身,有些局促地回答:“回……回先生话,俺家新垦了……嗯,三亩半地!用官牛……用了……两个时辰又小半刻?”
陈明笑道:“好!老丈请看。”
他在泥板上快速写下“3.5亩”,又在旁边写下“2.25时辰”。
“这便是您家新垦田亩和用牛时辰!用这算符,记起来是不是比嘴里念叨‘三亩半’、‘两个时辰又小半刻’清楚多了?”
赵田凑近仔细看那“3.5”和“2.25”,虽然不认识那点,但数字的形状和旁边的汉字对应,似乎……是比心里默记更清楚些?
他茫然地点点头。
“记清是第一步!”陈明声音提高:“更要紧的是算!使君说了,日后县衙发粮、算赋税、计工分,乃至你们自家买卖交换,都离不开这‘算’!”
他拿起几粒豆子放在赵田面前的桌上:“假设县衙按开荒亩数犒赏,每亩赏粟米一斗。
老丈您开荒三亩半,该得粟米几斗?”
赵田下意识地掰着手指头:“一亩一斗,三亩就是三斗,半亩……半斗?三斗半?”
他有些不确定地看向陈明。
“对!”陈明肯定道,随即在泥板上写下算式:3.5亩× 1斗/亩= 3.5斗。
他指着“3.5”和“1”,又指着中间的“×”和等号“=”。
“看,用这算符,清清楚楚!三亩半乘每亩一斗,等于三斗半!是不是比你掰手指快?比用算筹摆弄也快?”
赵田看着那简洁的符号和清晰的等式,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他种了一辈子地,最怕的就是算这些零头碎脑的账!
每次和粮商打交道,或者里正来算赋税,看着那些算筹摆来摆去,他就头晕眼花,总觉得别人在糊弄他。
眼前这弯弯扭扭的符号,配上那个“乘”和“等于”,竟然……有些看的明白了?!
陈明趁热打铁:“这还只是简单的乘法!使君以九章术做歌,‘九九歌诀’大家跟我念”
他转身,用木棍指着墙上新贴的、用炭笔大大书写的“九九歌诀”
一一得一
一二得二,二二得四
一三得三,二三得六,三三得九
……
一九得九,二九十八……九九八十一
“来,跟我念!一一得一!”
草堂里响起参差不齐、带着浓重乡音却无比认真的跟读声:“一一得一!”
“一二得二!”
“一二得二!”
……
当念到“三三得九”时,赵田身边一个年轻汉子猛地一拍大腿、
“哎呀!俺知道了!俺家三兄弟,一人一天开三分地,三天就是九分!这不就是‘三三得九’吗?根本不用掰手指头算三三得几了!张嘴就来!”
这声恍然大悟的呼喊,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在草堂里炸开!原本对“虫子爬”数字和“歌谣”将信将疑的农人们,眼神陡然变了!他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联想、
“那‘四五二十’!四户人家合用一头牛,每户使五个时辰,总共就是二十个时辰!对得上!”
“‘六六三十六’!一亩地播粟种六升,六亩地就是三十六升!分毫不差啊!”
“‘九九八十一’!一石粮六十斤,九石粮就是……?
额.这个还得掰手指……”
笨拙的联想,简单的应用,却让这些世代与土地打交道的农人,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数”的力量!
它不再是账房先生和里正手里神秘莫测的算筹游戏,不再是容易被模糊的“大概”、“差不多”,而是能实实在在、清晰无比地算清楚自家田地、口粮、工时的利器!
陈明看着台下那一张张因兴奋和顿悟而涨红的脸,心中也激荡不已。
他想起张显私下对他说的话:“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识字,让他们明理、识数,让他们起码能知道关乎自己那一点点的所得究竟是多少。”
多少年前,自己家中又何尝不是如此,每年奔波到头来该有多少是自己家的也弄不清楚,若不是自己的运气比他人强上一些当了小吏,说不得.唉.
陈明心中叹息一声,晃了晃脑袋,将全部精力放在了教学上。
练习书写的环节开始了。
农人们握着炭棒或毛笔的手,依旧笨拙颤抖,但眼神却比认字时更加灼热专注。
一方小小沙盘便是课本,虽然不便但对初学者而言却是最好。
赵田没有立刻去写“田”和“牛”,他对着沙盘上画好的格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着那根不听话的木棍。
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先写下一个歪歪扭扭、几乎占据整个格子的“3”。
又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画了一个小点,再写了个“5”。
写完“3.5”,他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项神圣的仪式。
他看着沙盘上这串由“虫子爬”组成的、代表着他三亩半田地和应得三斗半粟米犒赏的符号,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容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和一丝掌控命运的微光。
昏黄的灯火下,沙盘摩擦的沙沙声、木棍划过的吱呀声、农人们因写对了一个数字或算式而发出的压抑低呼,交织在一起。
——
次日清晨,虑虒县衙后堂。
张显刚用过早食,正就着敞开的窗棂翻阅几卷简牍,晨光熹微。
“主公。”韩暨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袍角沾着几点新鲜的泥星,显然是刚从城外回来。
“公至来了,坐。”张显放下简牍,嘴角露笑:“看你神色,定有捷报。”
韩暨坐下,从袖中取出一卷新制的灰白纸簿册,笑道:“主公所料不差!两件大事,皆有可喜进展!”
“哦?说说。”张显接过簿册,却并未立刻翻开。
韩暨声音洪亮了几分:“滹沱河冲积平原最后那万亩生荒,已于昨日傍晚,全数垦耕完毕!数百官牛轮番上阵,农人昼夜不息,硬是抢在谷雨节气前,将这片硬骨头啃了下来!如今,沃土新翻只待点种!”
他手指在簿册上一点:“新垦荒地共计两万一千三百余亩,连同先前所垦,虑虒新增良田两万五千亩!
如今各里长正组织人手,加紧耙平、作畦,力争十日之内,将粟种、菽种播下!”
张显眼中精光一闪,抚掌赞道:“好!公至调度有方!”
“主公谬赞。”韩暨点头笑意更深。
“另外,便是主公所重的‘蒙学’与‘夜校’扫盲之事。”
他顿了顿:“昨夜,城东几处草堂,灯火通明!下官亲去看了,座无虚席!白日里扶犁握锄的手,晚上也能握住炭棒木笔。”
“.”
张显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
韩暨的描述,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好,甚好!”
张显脸上终于露出了由衷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种穿越者才有的、看到种子破土而出的欣慰。
“陈明等人有功,当赏!告诉他们,教学之法,贵在实用,贵在持之以恒,白日孩童的蒙学,亦要加入这‘数字符’与‘歌诀’,此为虑虒未来之基!”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透过层层建筑,他仿佛看得见滹沱河方向那新翻的、在晨光中泛着油亮光泽的万亩黑土,又仿佛听到了昨夜草堂里那沙沙的书写声和低沉的诵读声。
“做纸坊屯了这么长时间的纸也该用了,公至。”
“主公、”
“编书吧,用纸编书,用纸做课本,如今,我等也有力量护住这些纸了。”
“下臣这便去安排、”
韩暨肃然起身,又言:“主公洞见深远!暨定当竭尽全力,督办好这两件大事!让这万亩新田长出金黄的粟麦,也让这草堂灯火,点亮更多虑虒百姓的心智!”
“.嗯。”
张显胸中吐出长长的一口浊气,目光依旧望着窗外。
胡人鲜卑
等某再稳定些许,就该轮到料理你们了!
昨天下班太晚了,抱歉加更没赶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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