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春天到了
王烈抚须笑容温和:“使君年已二十有四,威望日隆根基渐深。
然,使君府中,至今未闻有家眷之声未见嗣子承欢膝下,此非小事也。”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却字字敲在关键点上。
荀彧立刻跟上,如同早已准备好的僚佐,接口道:“王公所言极是!主公,彧斗胆,此事关乎根本不得不言!”
“主公!你非寻常士子,乃一方之雄主!太原郡数十万军民之望系于你一身!”
他深吸一口气,直视张显,声音愈发恳切。
“何为栋梁?何为枝蔓?子嗣血脉,便是这栋梁之基,延展之根!主公正值春秋鼎盛,精力充沛,自无大碍。
容彧胡言,此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若主公万一……万一有所不虞,这偌大的基业,谁来继承?
这数十万依附主公得以存活的百姓,谁来庇护?”
荀彧的话,如同一柄冰冷的剑,直指核心。
王烈在一旁微微颔首,补充道。
“文若虽言直,却切中要害,如今中原大乱,使君坐镇一方已经不会轻易被调动,自古权柄交接,最易生乱。
若以国论,主少则臣疑,使君推行新政革新吏治,破家灭门者不知凡几,暗中积怨者岂在少数?
若无血脉强嗣坐镇震慑宵小,凝聚人心,一旦有变,顷刻间便是树倒猢狲散,你多年心血必将毁于一旦!届时,并州再陷战火,流民复为饿殍,此岂是使君所愿见?”
张显沉默了。
他并非不通世事之人。
穿越而来,深知在封建时代,尤其是在这乱世将起的东汉末年,一个势力的领袖有无子嗣,子嗣是否健康聪慧,直接关系到整个集团的凝聚力和未来预期。
手下人跟着你打拼,除了理想和现实利益,更希望看到这个“事业”能长久,能传之后代,他们的子孙后代也能从中受益。
没有明确的继承人,就意味着巨大的不确定性,意味着人心浮动,意味着潜在的背叛风险。
他理解荀彧和王烈的担忧,也认同其中的道理。
但是……
“文若,王公。”张显开口,声音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你们的苦心,我明白,子嗣之事,关乎基业传承,确非小事。”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晋阳城井然有序的街景。
“只是……”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荀彧和王烈:“纳妾生子繁衍血脉,于我而言易如反掌。
以我如今身份,只需放出风声,太原乃至并州境内,愿将女儿送入我府中的豪族富户,恐怕能踏破门槛。
甚至你们二位,想必心中也早已有合适的人选考量?”
荀彧和王烈对视一眼,没有否认。
这确实是他们的想法之一,门当户对知书达理的世家女,是最稳妥的选择,既能稳固与地方豪族的关系,也能为未来的继承人提供良好的母族背景跟资源。
张显却摇了摇头:“但我不愿如此草率。”
他走回案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变得深邃:“我张显之妻当是我真心所愿,而非联姻的筹码。
我所育之子,当生于情意相融,而非仅为延续香火之工具。
我欲在并州开创的,是一个不同的秩序,一个重实学轻门第,讲法制求发展的新气象。
若连我自己的家室,都沦为联姻的工具,那我所推行的一切,根基何在?说服力何在?”
这番话,带着明显的现代观念烙印,但在荀彧和王烈听来,却是有些惊世骇俗了。
“再者。”张显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我今日不知明日事,刀光剑影,明枪暗箭,无处不在。
若此时匆忙成婚生子,他日我若遭遇不测,留下孤儿寡母,她们又将如何自处?岂不是让她们也卷入这无边的漩涡?”
“主公慎言!”荀彧脸色一变,连忙打断。
“主公洪福齐天,必能逢凶化吉!岂可作此不祥之语!”
王烈也皱眉道:“使君此言差矣!正因前途险恶才更需早定根本!有嗣子在则人心有依归,众志可成城,反而能护持主公基业稳固,遇难呈祥!
至于风险……生于这世间,谁能全然避祸?若因噎废食,岂是大丈夫所为?”
这句话王烈说的是掷地有声,瞻前顾后岂是大丈夫!
张显看着两位真挚的神情,心中也有些触动。
他知道,他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他好。
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当前首要是春耕在即,吏员培训,太行工事,强阴防务……桩桩件件,都需全力以赴。”
“使君!”面对明显的话题转移,王烈却不肯放弃,再次开口,带着怪不得会被遗弃多年不被主政的执拗。
“慎重固然有理,然时不我待!使君可知,坊间已有流言,言使君……或身有隐疾,故不近女色。
此等流言虽荒谬然积毁销骨,若任其流传恐损及使君威信,亦令追随者心中生疑啊!”
荀彧也立刻补充道:“主公!彧并非要你立刻随便娶妻纳妾。但至少,该放出风声,物色人选,或由长辈出面,为你留意良配。
太原郡内,未必没有德才兼备性情相投之淑女,王公在士林中德高望重,识人无数,或可为使君留意一二?”
他巧妙地将这件事的主要交给了王烈。
王烈立刻接住,正色道:“老夫虽不才,于识人一道尚有些心得。
太原及邻近郡县,确有几家书香门第之女,品性端方,知书达理。
使君若有心,老夫愿代为打探.安排嗯,安排一些‘偶遇’或诗会雅集,使君可先观其品性才情,再做定夺。
此乃权宜之计,只为平息流言,安顿人心,亦是为使君基业长远计!”
偶遇?诗会雅集?张显听得哭笑不得。
这是古代版的相亲大会吗?他看着王烈那一脸为你好为大局的认真表情,再看看荀彧眼中那“主公快答应吧!这是缓兵之计!”的恳切光芒,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他明白,今天若不给个台阶下,这两位怕是不会罢休了。
而且,王烈提到的流言虽然荒诞,但确实可能带来负面影响。
在这个信息闭塞的时代,上位者的任何一点异常都会被无限放大解读。
“罢了。”张显揉了揉眉心,无奈地笑了笑。
“王公拳拳之心,显岂能辜负?既然王公愿意费心,那便……劳烦王公留意一二吧。”
“不过.”
他竖起三根手指,神色变得郑重:
“其一,此事低调进行,不可大肆张扬,更不可胁迫任何女子。”
“其二,我只见人不谈婚约,是否合眼缘,能否心意相通,由我自行判断,任何人不得干涉。”
“其三,无论结果如何,不得影响正事,春耕,吏治,工事,军务,仍是重中之重!”
王烈闻言,老脸顿时笑开了花,如同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使命,连忙拱手。
“自然!自然!使君放心,老夫省得!定当谨慎为之,绝不给使君添乱!”
只要这使君松了口,肯迈出第一步,后面就好办了!
他心中已经开始盘算太原,上党乃至河东几户家风清正,女儿据说也颇为出色的家族了。
荀彧也大大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只要主公肯考虑肯接触那就是巨大的进步!他相信,以主公的魅力和见识,定能寻到良配。
“如此甚好。”张显摆摆手,重新拿起公文。
“若无他事,王公奔波劳顿,早些回去歇息吧,文若,这份关于太行陉道加固工期的文书,我们再议一议细节。”
赶紧走,赶紧走,这老头白瞎了之前夸你的话了。
“诺!”荀彧和王烈齐声应道,语气都轻快了不少。
王烈告退后,荀彧看着埋首公文的张显,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
“主公……其实你方才所言真心所愿,彧深以为然,只是,这身居高位后,真心二字,往往也需与责任二字相权衡。
寻一贤良淑德能识大体,能辅佐主公亦能护持后宅安宁之女子,未必就不能与真心相合,彧观王公所荐定非庸脂俗粉。”
张显笔下未停,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荀彧见张显不愿多谈,也识趣地不再多言,专心处理起公务。
只是心中暗忖。
得私下再与王公好好商议,务必要为主公物色到最合适的人选!不仅要家世清白、品貌端庄,最好还要有些见识,能理解包容主公的那些奇思妙想……这要求,似乎有点高啊。
县衙内恢复了忙碌的平静。
王烈回到自己暂居的府邸,立刻铺开纸笔,开始写信。
不知不觉间,天色也逐渐暗了下去。
张显回到自己晋阳的宅邸,宅中空荡荡的,偌大的宅院仅有十来个仆役丫鬟。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呸呸呸,可恶啊,被催婚影响了怎的开始关注这个了。’
他大步走向正堂,家园农牧那边的陈伯已经等候了好一会了。
见到家主回来,陈伯便迎了过来脸上笑得跟一块陈皮一样,他将一本册子递给了自己的家主,说道。
“家主,五栏鸡鸭共的肉五百斤,现已装车,鸡羽送去了箭坊,鸭羽送去了步坊,剩余骨架也送去了水轮磨坊,鸡脚鸭脚送去了煮胶。”
张显点头接过了册子坐下。
侍女小环无缝衔接的放上杯盏倒上了茶水。
“陈伯,你也坐着说吧。”
他伸手示意陈伯坐下说。
后者也不推辞,在农牧区那边做了两三个月的工,陈老汉也知晓自家家主的为人。
落座后,他又继续说道。
“十五栏的黑猪,得肉一万三千斤,油七千四百斤,内脏都以清洗干净全部装车,骨头,皮,筋也送去了各坊。”
“十五栏肉牛,得肉八万一千斤,油五万四千斤,内脏还在处理,但皮,骨,筋也都送去了各坊。”
张显看着册子上的数据,又听着陈伯的口述,满意的点头。
“先安排车辆将三万斤的牛肉,三千斤的猪肉还有全部猪油送去太行山,其他的七成送去强阴,三成留下自用。”
“是家主。”
陈伯起身应道,他知晓今天的事算是做完了。
张显面带笑容:“陈伯今天也辛苦,那些帮手的人也是一样,你代我发下他们的工钱,在给些边角让他们自行带回去。”
“诺!”
陈伯走了,张显饮尽杯中茶水也离开了正堂。
院落中,他抄起自己的霸王戟开始了日常的锻炼。
戟风呼呼炸响,正舞的起劲呢,天空上就响起了几声咔咔鹰鸣。
还不是一只,有三四只。
他停下挥舞的重戟抬头,却见闪黄俯冲而下落在了他的肩头,而后又是几声俯冲。
两三只略小一些的鹰隼也落在了假山上好奇的看着闪黄跟张显。
看着那几只明显跟闪黄长得十分相似的鹰隼,张显不由的叹息。
“你这叫什么事,怎么一被催婚就连你这个长毛的家伙也来搞我心态!”
很明显,这些鹰隼就是闪黄在桃源孵化出来的后代。
咔咔?!
闪黄歪着头盯着张显,就像是在说:“怎么的?我的崽子难道不可爱吗?”
“奈奈滴!不练了!睡觉!”
张显重戟一抛稳稳的插进一旁的武器架中,声响惊起闪黄的几只崽子飞走。
闪黄看了看张显,又看了看飞走的鹰隼,咔咔几声也离开了他的肩膀。
一夜无话。
第二天。
残冬的寒意尚未完全退去,但向阳的坡地上泥土已开始松动,散发出淡淡的充满生机的土腥味。
田野间,人影憧憧,如同勤劳的蚂蚁。
春耕,这关乎一年生计的头等大事。
田睢身穿便于行动的短褐,外罩一件挡风的旧皮裘,带着一群身穿崭新青色吏服,但脸上还带着几分稚嫩与兴奋的年轻人,穿行在田间地头。
这些正是通过《考选举荐新规》选拔出的第一批预备吏员,正由王烈亲自带着进行“实习”。
是的,本该是王烈来的,但是昨晚田睢突然收到自家老师的嘱咐,今天的带人实习由他来主理。
也就奇了怪了,自家老师一般也不休息啊,今天怎么想着休息了。
田睢不是很明白,也想不清楚,索性就带着人在晋阳城外的田野中开始了带实习生的工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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