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董卓
广宗城内,弥漫着一种窒息的绝望气息。
空气里充斥着难以形容的混合气味,伤口腐烂的恶臭,饥饿人群聚集的体味,劣质草药的苦涩,焚烧杂物取暖的烟熏火燎……。
街道两旁的房屋大多门窗洞开,如同骷髅空洞的眼窝。
偶尔有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妇人或老者缩在角落,怀里抱着气息奄奄,连哭泣力气都没有的孩子。
城中心,那座原本属于本地豪强的府邸,如今成了大贤良师张角最后的栖身之所。
厅堂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郁的药味。
曾经叱咤风云,号令百万黄巾的大贤良师,如今形销骨立地斜倚在一张铺着陈旧毛皮的矮榻上。
他裹着厚重的皮裘,露出的脸庞瘦得颧骨高耸,眼窝深陷。
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暮气沉沉。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每一次都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旁边一个面色还算健康的少女熟络的将一碗汤药喂给了他。
“咳…咳咳…汉营,今日…有何动静?”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
“回禀大贤良师。”一个甲胄略有破损的青年渠帅单膝跪在榻前。
“董卓营门紧闭,无有出兵之意…但…但今日清晨,有一支兵马,约百骑,自西方向而来,打着‘张’字旗号,直接进了董卓大营!探子回报,这伙骑兵甲胄精良,气势极盛,绝非董卓兵卒!”
“张?”张角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芒,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覆盖。
“并州…张显?他…终究还是来了…”
他喃喃着,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抓向了身旁少女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白鹿。”
“良师。”那青年渠帅抬起了头。
“召集城中所有渠帅近前。”
“诺。”
张白鹿起身而走。
室内寂静无声。
好一会后才又响起张角那千般思虑后的叹息声:“宁儿,去收拾装扮一下,为父要将你托付他人了。”
“父亲.”
张宁双眼蕴泪跪在榻前死死的抓着张角的手臂。
“父亲,我不走,宁儿想陪着父亲。”
“莫要任性,你如今承载的非你一人,黄巾之势已经到了极限,为父也已经到了极限,若非当初子旭替为父调养过一番,我恐怕也早几月撒手人寰了。”
“大汉没有好人,记住宁儿,大汉没有一个好人!”他的手死死抓住张宁的手。
“即便是子旭,这么长的时间了,为父也不知晓他是否已经跟大汉权贵沆瀣一气,宁儿,几十万黄巾之民的性命恐怕要压在你一人的头上了。”
“父亲!”张宁再也无法压抑住哭声,她趴在张角的手臂上放声哭泣。
张角怜惜的抚了抚她的头发,没有再言语一声。
董卓大营,中军帐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深海。
炭火烧得噼啪作响。
主位之上,一个身材魁梧,满面虬髯、如同棕熊般雄壮的大汉,正焦躁地来回踱步。
正是新任中郎将董卓,董仲颖。
他脸色铁青,一双环眼布满血丝,时不时地扫过帐中肃立的几位西凉军核心将领——李傕,郭汜,牛辅等人。
角落里,还坐着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正是他的女婿兼谋士李儒,此刻也是眉头紧锁。
“废物!一群废物!”
董卓猛地停步,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拍在面前的硬木案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案上的令箭筒都跳了起来。
“区区草寇!一群饿得站不稳的泥腿子!竟能!竟能…让本将折损如此多儿郎!张宝狗贼!本将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他咆哮着,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站在下首的李傕脸上。
李傕等人噤若寒蝉,垂着头不敢接话。
下曲阳那一场伏击,黄巾军如同疯狗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完全不顾伤亡,硬生生用人命堆垮了西凉铁骑的冲锋阵型,将董卓引以为傲的精锐冲得七零八落,死伤惨重。
那份疯狂,至今想来仍让他们心有余悸。
就在这时,帐帘被猛地掀开,一股寒风灌入,带来外面的喧嚣。
“报!将军!”一名亲兵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并州张使君已至营门!”
董卓的咆哮戛然而止。
他猛地转过头,环眼中凶光毕露,死死盯住帐门方向,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
“哼!来得倒快!”董卓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浓重的忌惮。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环视帐中心腹,声音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别让并州那群人看了我西凉男儿的笑话!走!随本将去‘迎接’这位张使君!”
他刻意加重了“迎接”二字,其中的不满与怨毒之意,帐中诸将皆心知肚明。
当董卓带着李傕,郭汜等西凉悍将,如同群狼环伺般走出中军帐时,正好看到张显一行人穿行在营寨之中。
他们人数虽仅有百骑,但那股子精悍与铁血之气,却如同出鞘的利刃,与营中弥漫的颓靡之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张显一身玄甲赤氅,走在最前,步伐沉稳。
风雪在他眉宇间刻下的冷峻线条丝毫未减。
十三亲兵拱卫身后左右。
董卓大步迎上,脸上瞬间堆起一个极其夸张的笑容,洪钟般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嗡嗡的。
“哈哈哈!张使君!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啊!一路风尘仆仆,远道而来,辛苦辛苦!”
他张开双臂,作势要来个熊抱,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堵墙般压了过来,带着一股浓烈的汗味和血腥气,试图在气势上先声夺人。
张显脚步未停,在距离董卓尚有三步之遥时,恰到好处地停下。
他微微颔首,算是见礼,动作从容不迫声音平静无波:“董中郎,久仰久仰,广宗战局朝廷忧心,特遣显前来,与中郎共襄剿贼一事。”
董卓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环眼中凶光一闪即逝,随即又哈哈大笑,声震屋瓦。
“哈哈哈,也是董某办事不利啊!这才让张使君千里奔波,不过如今有张使君相助,何愁这张角妖道不灭!来来来,帐内叙话!请!”
他侧身让开道路,动作粗豪。
中军大帐内,炭火熊熊。
董卓高踞主位,张显被引至左侧首席。
李傕,郭汜等西凉将领则按刀立于董卓身后,目光不善地打量着对面十四人。
只不过张显没有落座,他站着看着坐在了主位上的董卓不语,面上毫无表情。
身后十三亲卫的手各自扶在刀柄上,与西凉将领们各自对望。
“张使君。”董卓端起酒樽,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你远道是客,按理说,这广宗战事,本不该劳你大驾,奈何那张角妖道,诡计多端,下曲阳一战,竟被他那狗弟张宝钻了空子,设下埋伏,害我折损了些许儿郎,这才…咳咳,一时受阻。”
“些许儿郎?”张显忽然轻笑出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他的手往炭盆边凑了凑,似笑非笑地看向董卓:“据在下所知,董中郎将自接替卢中郎以来,大小十余战,损兵折将怕是不下万余?
下曲阳一役,更是丢盔弃甲,连先锋大将华雄都差点折在阵中?如今广宗城下,士气低迷,营中伤兵满营,哀嚎之声日夜不绝。
此等‘些许’损耗,董中郎将倒真是…豁达得很呐。”
这番话瞬间就让董卓僵住了。
“放肆!”董卓身后的李傕勃然变色,手按刀柄,厉声呵斥。
“呛啷!”
张显亲卫几乎同时拔刀没有丝毫的犹豫!十三股凌厉无匹的杀气瞬间锁定李傕!帐内空气骤然紧张,温度仿佛骤降!
“退下!”董卓猛地一拍案几,对着李傕怒喝一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死死盯着张显,眼中凶光闪烁:“张使君,这就是你并州的为客之道?”
“为客之道?”
“董中郎,你要知道,我是来接替北军军务的”他一步向前双手撑在了董卓身前的桌案上,双眼直视他那双眼:“败军之将就该有个败军之将的样子,你趾高气昂的给我看,还想让我对你卑躬屈膝不成!”
他声音平淡,将董卓精心掩饰的虚弱赤裸裸地剥开。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炭火爆裂的噼啪声。
西凉诸将脸色难看至极,却无人能反驳。
董卓胸口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显然在极力压制着滔天的怒火和杀意。
“哼!”董卓重重冷哼了一声,抓起酒樽一饮而尽,酒水顺着虬髯流淌:“你待何如!”
张显抓起酒壶,给董卓空了的酒樽里倒了半杯酒水:“交出北军兵符撤出主帐从旁听令!”
“若不愿”
他单手抓起了那一尊青铜的酒樽五指一紧。
酒樽嘎吱嘎吱的被扭曲成一团。
“本将不介意让董中郎知晓什么叫真正的来者不善!”
松开手,扭曲的青铜酒樽跌落桌案,董卓目光惊疑的看向张显。
“你!”
董卓还未说话,李儒近前半步按住了董卓的肩膀。
“张中郎所言我等已知晓,某家主公只是还在悲悯那些被伏击而丧失的好儿郎们,一时考虑不周还请海涵。”
说罢,他又侧首在董卓耳边耳语:“主公,此事到此为止为好,来者真不善也!”他的目光已经扫到张显麾下几人守住了帐门。
一人手中甚至拿出了军哨。
董卓鼻息粗壮几分,他有些烦躁的扯了扯领甲,不过对于李儒的信任与信赖还是让他选择了退让半步。
他恶狠狠的起身,从腰间甩出半枚兵符掷于桌案。
“张中郎咱们后会有期!”
“走!”
他怒喝一声,李傕郭汜等人便跟在了他身后朝外走去。
倒是李儒朝他拱了拱手以后才退出了主帐。
张显捻起桌案上那差不多一指粗细长短的兵符冷笑了一声。
“呵,这董胖子居然还挺能忍。”
一名亲卫闻言上前低声道:“主公,要不要属下.噶”他用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张显好笑的拍了他脑袋一下:“咱们就一百多个人,人家几千西凉军,咋,你打算以一敌多少个?”
那亲卫居然还真的计算了起来,他比比划划一阵认真的回答道:“主公,进来时俺看过了,那些西凉兵现在的状态,属下一个打七十个应该能打!”
“俺能干八十!”
“我,主公!我能弄死九十个!”
“.”
大帐里一时间居然叫买了起来。
张显摇了摇头伸手摆了摆:“好了,阿山,去叫北军校尉前来!”
“阿东,你去山字营弟兄们那等候。”
“其他人,原地待命!”
“诺!”
这帮脑子里都是肌肉的糙汉子是真的不把生死当回事的。
大帐内焕然一新,张显落座主位,随手拿起了一旁的几份战报看了起来。
不多时,帐外响起几声脚步。
门帘被人拉开,几名备甲而来的将领拱手一礼。
“屯骑!”
“越骑!”
“步兵!”
“长水!”
“射声!”
“五部校尉参见张中郎将!”
五人齐声喝道,他们对张显倒也不陌生,当初卢中郎在时冀州初战是连战连捷一路将战场锁定在了广宗这一个大致区域内。
可惜再取得战果后朝堂的粮秣没能跟上,致使后续战事接连不利,要不是并州张中郎施以援手,恐怕那时候冀州战场就要维持不住了。
后来卢中郎被阉党陷害被革去了职务押送回洛阳,董卓前来接替,这时粮草倒是充盈了,但打仗却是输惨了。
下曲阳一役更是损兵折将,军中士气已经低迷到了极点。
张显也没其他的客套,将兵符一一传阅几人。
“奉大将军密令前来接管冀州军务,诸位可有异议?!”
几人检查了一番兵符后再次齐声:“我等遵从大将军令!遵从张中郎令!”
兵符再次回到张显手中,他点了点头:“各部约束好部曲勿让尔等生乱,军需粮秣给足大食三日先养精蓄锐!”
“明日我部应当会送来万斤肉食,大军新败当前,一切以养足士气为紧要!”
几人相互看了几眼,皆是感到诧异,这新官上任不说烧三把火,反而是自掏腰包给肉,这倒是稀奇。
他们连忙抱拳应是:“遵张中郎之令!”
他们正要告退,却又听上首一言。
“听说董卓在下曲阳兵败时被人救了?可知是何人所救?”
几名校尉里一人出声道:“听说是几个白身带领的乡勇,董中郎并未在意他等。”
张显目光一闪,还真有是吧。
他点头:“不过我倒是听闻他们中有一人是卢中郎的学生,去请来,我要见见他们!”
“诺!”几名校尉拱手应道。
董卓被刘关张所救乃演义,史实中并无记载。
本书则是演义与史实皆用,简介有写,这里再提一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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