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你也是大汉忠良?
凛冽的朔风在空旷荒凉的荒原上疯狂地刮削着,发出密集而令人心头发紧的沙沙声。
目急所望,天地间只剩下一片混沌的灰白,死寂得令人窒息。
吕布伏在一处背风的岩石后,枣红马不安地在他身旁刨着积雪。
他手中的千里镜镜片凝了一层薄霜,他用带着厚皮手套的指腹用力抹去,再次将镜筒对准北方那片广阔洼地。
镜筒视野里,洼地深处的情景终于清晰起来。
饶是吕布这等百战骁将,心头也禁不住微微一沉。
那是何等庞大的一片营盘!
密密麻麻的毡包挤满了整片背风的山坳,几乎望不到边际。
毡包群中央,一顶巨大的金顶狼头大帐傲然矗立,粗大的旗杆上悬挂着数面不同图案的狼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无数胡骑如同蚁群,在营盘内外策马穿梭,驱赶着成群的牛羊,或是将一车车劫掠来的物资运入营地。
粗野的呼喝声,牛羊的鸣叫声,马蹄的轰响,即使离得极远吕布都似幻听得到。
“将军,看清了?”魏续的声音在吕布身后响起,带着长途奔袭的沙哑。
吕布缓缓放下千里镜,呼出的白气飘散。
“看清了,狗日的阵仗不小。”
他声音低沉,带一股凶戾:“金帐一座,大帐至少七顶,看旗号,挛骶部,兰氏部,丘林氏部…还有几个老子没见过的杂碎,都凑齐了!毡包…不下万数!能上马控弦的汉子,绝不下三万!”
宋宪吸了口冷气:“三万?娘的,这是把家底都搬出来了!”
吕布回首露出一个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宋宪。
“把家底都搬出来了?宋宪,你搞清楚,现在是咱们在找他们的麻烦!凑一起多好,等将军到了就能杀个痛快了!”
他嗜血的舔了舔下唇。
身侧宋宪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额这不习惯了他们寇边,这还是咱们第一次主动出来打他们,多少有些不适应。”
吕布闻言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笑容:“将军说过攻守易型了,往后,他们不走咱们每年都要来几次!让他们也尝尝被寇边的滋味!”
他缓缓起身,将望远镜收好,一挥手:“传令!舆图绘制清楚,我等撤回大营!”
汉军联营。
连绵的营寨深扎在一块戈壁的边缘。
寨墙高达丈余,由粗大的圆木深深楔入冻土,外层更泼水结冰,形成坚滑难攀的冰墙。
巡弋的士兵裹着厚厚的皮袍,警惕的目光穿透风雪,扫视着茫茫北方。
营寨之内,井然有序。
各营分区驻扎,营帐排列齐整,预留出宽阔的通道。
战马被集中安置在避风的马厩区,精料充足,不时发出低沉的嘶鸣。
汉军营寨的坚固,如同一根根烧红的铁钉,狠狠楔进了胡人联军的神经。
金顶狼头大帐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雪前的死寂。
“天神的勇士们!”丘林氏的头人,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壮硕汉子,猛地捶了一下面前的矮几,震得铜碗跳起。
“汉人的寨子都敢推到咱们的眼前了!难道我们数万控弦儿郎,要被这点风雪和几根木头吓退吗?”
他环视着帐内各部头人,目光最终落在主位上的联军单于,挛骶部的雄主羌渠身上。
羌渠年约五旬,须发已夹杂灰白,但身形依旧魁梧如熊,裹着华丽的貂裘,眼神阴鸷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串骨珠。
兰氏部的首领,一个眼窝深陷的精瘦老者阴恻恻地接口。
“汉人远来,粮草转运艰难,我们困住他们!耗死他们!风雪就是我们的盟友!他们的马匹会冻死,人会饿死!到时候,那座寨子,都是天神赐予我们的战利品!”
他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耗?”一个年轻气盛的小部族头人忍不住反驳。
“汉人寨子里飘出的肉香,隔着风雪我都能闻到!他们的粮食,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得多!再耗下去,儿郎们的心气都要耗光了!你们没看见那些游弋的汉人轻骑?像饿狼一样盯着我们落单的牧群!再等,怕是我们先被他们一口口撕碎!”
帐内顿时吵嚷起来,主战与主耗两派争执不下。
羌渠依旧沉默,只有捻动骨珠的手指越来越快,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何尝不想立刻踏平那座碍眼的汉寨?但汉人营寨的森严气象,让他心底深处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寒意。
汉人进入草原,这还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遇见。
挛骶部已经不比以前了,几百年前,冒顿单于,老上单于,军臣单于何等威风,杀得汉狗年年纳贡,但到了现在,挛骶,草原,都落寞了。
汉军的营帐不是那么好打的,特别还是如同坚城一样的营寨,他们草原儿郎从来都擅长攻城,野战才是他们的优势!
不过大帐里的争论也没有错,耗死汉军?
别忘了他们集结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冬季严寒牛羊损耗的严重,这才不得不集结进入汉地劫掠吗。
想耗,那是肯定不行的。
“父亲。”
羌渠身侧的一名汉子近前耳语:“父亲,汉军来势汹汹,但我等虽是草原人,也是受了刘氏天子的册封的,或许可以逼退他们!”
于夫罗直起身。
羌渠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自己的这个儿子好像确实说出了一个关键所在。
是啊,南匈奴王庭可是受刘氏天子册封的,这汉军当真敢不管不顾?!
他心里多少有了些主意。
就在这时,帐帘猛地被掀开,一股刺骨的寒风卷着雪花灌入。
一名浑身是血的胡骑斥候踉跄着扑倒在地,嘶声哭喊。
“单于!不好了!汉人的狼骑…吕布!是吕布的狼骑!他们…他们袭击了我们在西南草场一批越冬的羊群和留守的老弱…杀光了!全杀光了!女人和孩子…一个都没放过啊!”
野利头人猛地站起身,双目赤红,如同滴血:“吕布!又是这个汉狗!我要扒了他的皮!”
“单于!”屠各老首领也霍然起身,声音因愤怒而尖锐。
“不能再等了!汉人这是要断我们的根!是要把我们困死在这风雪里!天神的勇士,宁可战死在冲锋的路上,也绝不能像懦弱的兔子一样被饿死,冻死!出击吧!踏平汉寨!用汉人的血,洗刷我们的耻辱!”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羌渠身上。那斥候带来的血腥消息,彻底点燃了各部头人心中积压的怒火和恐惧。
羌渠捻动骨珠的手指终于停下。
他缓缓抬起头,抽出腰间的金刀,狠狠劈在面前的矮几上!
“都给我冷静点!”
一声暴喝,让大帐之中一静。
羌渠环视众人,如狼般的眼眸所望,无人敢与其对视。
“吵吵闹闹就能打败汉军了?这两年折在汉军手里的部族勇士还少?”
“并州的变化你们不是不知道,那张显是寻常武夫?他敢来此摆下阵仗,难道还怕你们手里的那些短弓骨箭?”
“硬打?谁去当先锋?”
“屠各部你去?”羌渠目光看向屠各部。
后者低下头,不再咋呼。
“还是丘林氏去?”他又看向丘林氏头人。
得到的仍然是一颗低垂的脑袋。
“怎么,现在又不敢了?”
羌渠嗤笑一声,将金刀扔在了矮桌上,一屁股又坐了下去。
“可是单于.”
一个年轻的部族首领犹犹豫豫的出声。
“咱们一直这么被守着,部落里的牛羊也撑不了多久了。”
羌渠朝他挥了挥手:“我知晓了,我等聚集本就是为了生存,先试试这帮汉人的底子吧。”
“于夫罗!”
“儿在!”
“你领一部勇士前去与汉军交涉,问问他们为何要围困我这大汉忠良!”
“儿明白!”
于夫罗大步走出王庭,看的一众草原部族头领一愣。
大汉忠良?
谁啊?
哪来的大汉忠良?
他们左顾右盼,似乎是想要找出藏匿在他们之中的叛徒。
好一会后突然有人想到,是啊,挛骶首领是受了大汉天子刘宏册封的南匈奴王,负责统领草原各部。
这么说起来,似乎,好像,他确实是大汉忠良。
只不过这个忠良做的事有些不地道,这么些年可没少从大汉地界吸血劫掠。
低沉而苍凉的牛角号声在荒原上响起。
一时间,不仅草原王庭这边人人望去,游曳在四周的汉军游哨也是心中一紧急忙打马而回。
汉军联营。
黄忠收到消息召集了诸将。
一众脸上皆是兴奋之意,要开打了,虽然主公还没到,但先打几手也能痛快痛快!
黄忠明显能看出众人的心思。
他摆手。
“别想出去迎敌,主公军令是死命令!胡人即便来,我等也只能守!”
“传我命令,收紧部队于营寨,随时准备防守作战!”
一众将领虽然都有些失望,但也齐齐拱手:“诺!”
苍凉的牛角号声在荒原上呜咽盘旋。
辕门望楼之上,黄忠按刀而立,玄色铁甲上凝结着细密的冰霜。
他鹰隼般的目光穿透混沌的风雪,死死锁住营外那片翻腾的雪尘。
地平线上,一股黑潮正逆着风雪涌动而来。
“禀将军!”斥候顶着满头雪沫奔上望楼,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
“胡骑约两千,打着…打着汉旗!为首者自称南匈奴单于之子于夫罗,要面见主将!”
“汉旗?”张飞豹眼圆睁,浓须上挂满冰凌,瓮声如雷。
“这伙狼崽子也配扯汉家旗号?待俺老张出去,一矛戳他十个透明窟窿!”
赵云按住了他肩头,清俊的面容沉静如水:“翼德稍安,先看看他们有何把戏。”
“正是。”黄忠声音低沉,如同冰层下的暗流。
“传令各营,弓弩上弦,刀矛出鞘,紧守寨栅!无我将令,擅出营门一步者,斩!”
“诺!”
望楼下传令兵轰然应喏,铁甲铿锵,号令声此起彼伏,整座营寨瞬间绷紧。
不多时,那支胡骑在距离汉营一箭之地外勒住了阵脚。
为首一骑,身披华丽貂裘,头戴金狼皮帽,正是于夫罗。
他身后两名健奴高高擎起两面旗帜,一面是狰狞的狼头,另一面赫然是褪色却依旧刺眼的赤底黑字汉旗!
“呔!营内汉将听着!”
于夫罗身旁一名通译策马前出几步,用生硬的汉话扯开嗓子嘶吼,声音在风中断续。
“我乃大匈奴单于之子于夫罗!奉父王之命,特来质问尔等!尔等为何陈兵于此,困我王庭?我南匈奴部众世受汉家天子册封,为大汉戍守北疆!尔等此乃背信弃义,擅启边衅!速速退兵,否则天兵一至,玉石俱焚!”
他高举手中一枚在风雪中依旧反射着黯淡金光的印玺,正是当年汉室册封南匈奴单于的金印!
“放屁!”张飞怒发冲冠,蛇矛遥指,声若惊雷。
“尔等劫掠我边民,屠戮我村落时,可曾记得这金印?年年叩关,岁岁入寇,也配称戍边忠良?狗屁不通!有种放马过来,爷爷在此!”
通译脸色发白,被张飞的凶悍气势所慑,一时语塞。
于夫罗脸色阴沉,挥手制止通译,自己亲自开口,声音带着刻意的傲慢。
“汉将!此乃汉天子亲赐金印!尔等兵围王庭,形同叛逆!若再不退兵,待我禀明天子,尔等项上人头不保!速速开关,容我使节入洛阳面圣陈情!”
回应他的,只有汉营寨墙上骤然绷紧的弓弦嗡鸣,那是工兵营在连夜修复加固城防器械,冰冷的沉默比任何谩骂更为刺骨。
于夫罗碰了一鼻子灰,在汉军无声的刀锋箭镞下僵持了足有半个时辰。
最终,他只能恨恨地一挥手,在漫天风雪中灰溜溜地退了回去,那面象征忠良的汉旗,在狂风中无力地耷拉下来,被卷起的雪沫迅速覆盖,显得格外讽刺。
风雪一日紧似一日,仿佛要将整个荒原彻底冻结。
汉军营寨如同扎根在冻土上的磐石,任凭风刀霜剑,岿然不动。
而随军的匠作铺里燥热却是一日热过一日。
一捆捆精锻的三棱破甲箭矢被搬上寨墙,巨大的床弩绞盘被油脂浸润得发亮,铁匠的锻锤日夜不停,修复着甲片与兵刃。
士兵们沉默地擦拭武器,都在默默地等待着。
五日后的深夜,风雪竟难得的停了下来。
营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与欢呼,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
“主公到了!”
“是主公的旗!”
辕门轰然洞开,一队玄甲骑士如同破开雪幕的利刃,疾驰而入。
当先一骑,正是张显。
他未着甲胄,只着一身玄色劲装外罩厚实大氅,脸上带着长途奔袭的风霜。
“参见主公(将军)!”黄忠,赵云,吕布.等将齐声抱拳,甲叶铿锵。
张显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目光落在黄忠身上:“汉升,营盘扎得不错,胡人动向如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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