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刘玄德
云中郡,沙陵以南,一片广袤的枯黄草场沿着起伏的丘陵蔓延。
时值初春,草芽尚未完全萌发,去岁枯败的长草在寒风中摇曳,如同一片金色的海洋。
这里正是依附于鲜卑宇文部的一个中型部落的冬季牧场。
虽然已近转场时节,但仍有大量牛羊在此啃食着残留的草根,数百顶灰扑扑的毡房散布其间,牧民们正忙碌地收拾行装,准备向北迁徙。
然而,死亡的阴影正无声地迫近。
距离草场数里外的一道低矮山梁后,赵云和张辽并辔而立。
两人皆是一身便于隐蔽的灰白色罩袍,覆盖着内里的精良皮甲。
身后,是五百名同样装扮,如同融入雪地背景般的游弈军精锐。
战马衔枚,士卒噤声,只有粗重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
赵云的目光锐利如鹰,透过手中的单筒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远处部落的动静。
他看到了散乱的羊群,看到了正在拆卸毡房的牧民,也看到了在营地外围懒散游弋的几十名宇文部骑兵。
“文远,时机正好。”
赵云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这一部的主力护卫随着大部族迁徙先走了,此地防备松懈,且风向有利。”
张辽沉稳地点点头,他手中也有一架同样的望远镜:“营地分散,利于火势蔓延,其部青壮多被征调,留守多为老弱妇孺…虽有不忍,但军令如山,动手吧。”
赵云收起望远镜点了点头,随即抬起右手,猛地向下一挥!
无声的命令瞬间传达。
数十名早已准备就绪的游弈军斥候如同鬼魅般从藏身处窜出,他们身背特制的引火囊,动作迅捷如狸猫,借着起伏的地形和枯草的掩护,分成数股,悄无声息地向着草场边缘的几个关键风向位置潜行而去。
与此同时,另外百余游弈军骑士则悄然上马,张弓搭箭,冰冷的箭簇瞄准了草场上。
箭头在黯淡的天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
部落的牧民们对此一无所知。
一个老牧民正费力地将最后几捆毛毡捆上勒勒车,他的小孙子在旁边追逐着一只离群的小羊羔。
几个妇人围在将熄的篝火旁,煮着最后一点肉干和奶渣。
营地外围的宇文骑兵,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互相传递着一个粗糙的皮酒囊。
突然!
嗤嗤嗤——!
数道带着刺耳尖啸的火箭,如同坠落的流星,从草场西北侧的枯草丛中猛然窜起!
轰!轰!轰!
干燥的枯草遇火即燃!斥候们泼洒的火油更是提供了恐怖的助燃剂!
几乎在眨眼之间,数道粗大的火舌冲天而起!以惊人的速度向着整个部落的草场和营地席卷而去!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烈焰腾空,浓烟滚滚!
“火!着火了!快跑啊!”
惊恐的尖叫声瞬间撕裂了营地的平静!
牛羊受惊,发出凄厉的悲鸣,四散奔逃,冲撞着帐篷和人群!牧民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哭喊着寻找自己的亲人,牲畜和那点可怜的家当。
宇文部的巡逻骑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惊呆了,他们试图组织救火或维持秩序,但面对这燎原之势,根本是杯水车薪!
就在这极度的混乱中!
嗡——!
一片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箭雨,从山梁后精准地覆盖了那些试图集结的宇文骑兵!
噗嗤!噗嗤!噗嗤!
利刃贯穿皮甲,撕裂血肉的闷响连成一片!惨叫声戛然而止!宇文骑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瞬间倒下一大片!剩余的几人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什么职责,怪叫着拨马就逃,只想远离这片死亡之地!
“游弈军!是汉人的白甲杀神!”
有眼尖的牧民看到了远处山梁上那一片片显眼的白色身影,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赵云和张辽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炼狱般的景象。
冲天的火光映照着他们年轻而冷峻的脸庞,浓烟呛人的气味随风飘来。
他们没有下令冲击营地屠杀老弱,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
摧毁宇文部的草场,消灭其有生力量,制造恐慌。
“撤!”看到火势已成,宇文骑兵被击溃,营地陷入彻底的混乱和瘫痪,赵云果断下令。
任务完成,无需恋战。
白色的游弈军如同潮水般退去,来得无声,去得无息,只留下身后一片火海和绝望的哭嚎。
浓烟滚滚,直上云霄,数十里外清晰可见。
数日后。
云中郡东南部,一条连接草原与并州边境的隐秘商道上。
一支由数十辆勒勒车组成的商队正在前行。
车上满载着来自汉地的盐巴,铁器,粗糙的布匹,以及一些中原的奢侈品。
护卫商队的是百余名剽悍的鲜卑骑士,属于拓跋部的一个附属小部落。
领头的胡商头人裹着厚厚的皮袍,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一丝即将获利的期待。
突然,前方探路的斥候惊慌失措地狂奔而回:“头人!不好了!前面…前面有汉军!白甲的!”
胡商头人脸色剧变:“白甲军?怎么可能到这里?快!掉头!保护货物!”
但是,当你看见白甲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呜——!
鸣镝声撕裂了荒原的寂静!
两侧原本看似平静的丘陵后,如同变戏法一般涌出大片的白色身影!正是赵云亲率的一队游弈军!他们如同狩猎的群狼,早已在此设伏多时!
“目标,护卫骑兵!三轮速射!自由散射!”
赵云清冷的声音响起。
嗡!嗡!嗡!
游弈军引以为傲的劲弓发出了死亡的颤音!箭矢如同飞蝗般泼洒而下!精准,密集,致命!
噗噗噗噗!
箭矢入肉声,战马悲嘶声,护卫骑士的惨叫声瞬间响成一片!
鲜卑护卫们引以为傲的骑术在远程的箭雨覆盖下显得有些可笑!
穷则精准打击,富则火力覆盖,张显用兵素来以能远程就远程,打近战上重甲,主打一个将自身的伤亡最小化。
破甲箭矢其实用在胡人身上都算浪费,他们身上的皮甲就跟纸糊的一样,轻易的就被三棱箭头贯穿!
一轮箭雨洗地以后,一时间人仰马翻,鲜血瞬间染红了枯黄的草地!
“冲锋!驱散他们!夺下货物!”赵云长枪一指。
游弈军骑士收起弓箭,拔出雪亮的环首刀,如同白色的风暴般席卷而下!对付这些已经被箭雨打懵,失去组织的护卫,如同虎入羊群!刀光闪烁,血花飞溅!抵抗迅速土崩瓦解!
胡商和车夫们早已吓得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用生硬的汉语哭喊着:“将军饶命!货物…货物都献给将军!饶命啊!”
战斗很快结束。
鲜卑护卫几乎被全歼,商队人员全部被俘。
赵云策马来到瑟瑟发抖的胡商头人面前,冰冷的枪尖抵在他的咽喉:“说,货物来源?运往何处?与拓跋部何人接头?”
在死亡的威胁下,胡商头人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
“是…是从雁门郡…一个姓王的汉商手里买的…运…运到拓跋部大酋拓跋索契的王庭…换…换他们的毛皮和战马…接头的是拓跋索契的侄子,拓跋远…”
“雁门郡…王姓汉商…拓跋远…”赵云眼中寒光一闪,记下了这些名字。
“他们跟鲜卑索头部有没有联系?!”
他继续问道。
商人不敢隐瞒当即说道:“跟索头部的拓跋首领拓跋邻是表亲!”
还真有联系。
赵云眼中思虑着,鲜卑索头部主要活动范围在呼伦湖一带,地处塞外,这个消息倒也有些价值。
他挥了挥手:“货物没收,人员押回五原,充作苦役!”
看着被押走的俘虏和缴获的物资,张辽策马靠近赵云,低声道:“雁门郡现在还在刺史丁原手中,郡守是其表亲,这批商队说不得就是他们的手笔。”
赵云点头,望向北方拓跋部王庭的方向,目光深邃:“我军锋芒已显,此地也不宜久留,恐引来大部围剿,正好回去将这事告知主公,看看主公的想法。”
张辽颔首:“也只能如此了,我们几次三番的袭扰,其内部必有动荡,就看刘玄德那边,能否借机有所作为了。”
——
数日后,拓跋部王庭外围。
竭草部。
部落首领竭草野干是个四十多岁的壮汉,野心勃勃却又颇为务实。
他深知依附于强大的拓跋索契,虽能得一时庇护,但部落的发展处处受制。
尤其是最近,宇文部因草场被焚,商路被断而迁怒于临近部落,冲突不断,拓跋索契的态度却暧昧不明,更让竭草野干心生怨怼。
不过这天,营地里来了三位不速之客。
来人正是刘备,关羽,张飞他们。
他们还带来了几辆大车,上面满载着雪白的盐砖,成捆的崭新铁制农具,以及并州棉布。
因通商之名,竭草野干亲自出来查看。
“竭草头领,久仰大名。”
刘备对着帐门下眼神惊疑不定的竭草野干,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在下刘玄德,代表大汉前将军,晋乡侯张显将军,特来与头领做一笔生意,或者说…交个朋友。”
“汉人将军?”
竭草野干眼神锐利如鹰,扫过刘备三人,尤其在关羽和张飞身上停留片刻,感受到那股迫人的气势,心中凛然。
他挥手制止了身边护卫的骚动,沉声道:“我与汉人,素无往来,阁下所为何来?”
“为头领的前程而来。”
刘备微微一笑,示意随从掀开一辆大车的油布。
雪白的盐砖在昏暗的帐篷里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此乃并州上等精盐,祛百病,强筋骨,远胜草原苦盐。”
又掀开另一辆车的油布,露出寒光闪闪的铁器和色彩柔和的棉布。
“精铁所铸农具,比之草原刀兵都要精湛,还有这并州新织棉布,轻柔保暖,胜皮裘十倍。”
帐篷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贪婪的吸气声。
盐,铁,布,这正是草原部落最紧缺,也最渴望的硬通货!尤其是品质如此之高的货物!
竭草野干喉结滚动了一下,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冷笑道。
“好东西!但汉人的东西,怕不是那么好拿的!说吧,张显想要什么?要我竭草部背叛拓跋大酋吗?”
“头领言重了。”刘备从容道。
“张将军雄踞,兵锋之盛,想必头领已有耳闻。
宇文部自恃强横,屡犯贵部草场,拓跋大酋却坐视不理,长此以往,竭草部何以自处?
张将军所求不多,唯愿头领能约束部众,在未来的某些…变动中,保持中立。
只要竭草部不主动与我为敌,这片草场。”
刘备指向阴山。
“阴山南麓,有片水草丰美之地,战后便划归竭草部所有!此外,盐,铁,布匹的贸易通道,也将为竭草部敞开!此乃互惠之举,何来背叛之说?”
竭草野干呼吸变得粗重。
阴山南麓!那是比他现在这块贫瘠草场好上十倍的地方!更别提持续的盐铁贸易!这诱惑太大了!
他看了看身边心腹部下们眼中难以掩饰的渴望,又想到宇文部的步步紧逼和拓跋索契的冷漠…一个念头不可遏制地滋生。
与其在夹缝中苟延残喘,不如…赌一把大的!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刘先生,口说无凭!”
刘备似乎早有所料,从怀中取出一份盖有将军府鲜红大印的帛书,上面用汉文清晰地写着承诺的条款。
“此乃张将军亲笔所书承诺,以此为凭!待云中光复,草场,盐铁,商路,都会让竭草部满意的!”
竭草野干仔细看了帛书,又摩挲着那鲜红的印记,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站起身,右手抚胸,对着刘备行了一个庄重的部落礼。
“好!我竭草野干,愿与张将军结此善缘!只要张将军的军队不踏入我竭草部目前的草场,我部绝不出动一兵一卒!并愿为将军,留意宇文,拓跋两部的动向!”
“头领快人快语!”刘备抚掌而笑。
“这些盐,铁,布匹,权作见面之礼!后续贸易,自有专人联络!”
离开竭草部营地,张飞忍不住瓮声瓮气地问:“大哥,就这么便宜了那胡酋?”
刘备眼中闪过一丝深邃。
“翼德,这叫以利驱之,竭草部看似中立,实则在宇文,拓跋之间埋下了一根刺。
只要他保持中立,宇文部,拓跋部就会对他心生猜忌,这就够了,真正的硬骨头…”
他望向远方那规模宏大,戒备森严的拓跋王庭轮廓。
“是那位拓跋索契大酋。”
拓跋索契老奸巨猾,势力庞大,是云中胡虏的核心人物之一,对汉人戒心极重。
几日后,一封由刘备口述,关羽执笔,模仿宇文部某实权贵族语气和竭草部提供的印章样式,通过特殊渠道的密信。
“意外”地落入了某位拓跋索契的心腹侍卫手中。
信中痛斥拓跋索契首鼠两端,一面与宇文部争夺草场,一面又暗中派人接触汉军,意图出卖盟友,独霸云中。
信中建议宇文部大酋,先下手为强,联合对拓跋索契不满的部落,趁其不备,吞并其势力!
这封漏洞不少但足以撩拨心弦的伪信,如同一颗毒丸,被投入了本就暗流汹涌的拓跋王庭。
“混账!宇文匹夫!安敢如此污蔑于我!”拓跋索契的怒吼声在王帐内回荡,他气得将信撕得粉碎。
“还有竭草野干那个养不熟的狼崽子!竟敢背着我与汉人勾勾搭搭!来人!给我严密监视宇文部和竭草部的动向!加派巡逻!没有我的手令,任何部落的军队不得靠近王庭五十里内!”
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在利益的毒液中迅速生根发芽。
宇文部因草场被焚本就对拓跋部不满,此刻发现拓跋部突然加强戒备,更是疑窦丛生,同样紧张地收缩力量,互相提防。
云中胡虏之间本就脆弱的同盟,在刘备看似轻描淡写的操作下,悄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大哥此计,攻心为上,妙极!”
关羽看着几日下来草原部族间紧张的气氛由衷赞道。
刘备微微摇头,脸上并无得意。
“驱虎吞狼,终非长久之计,现下裂缝已开,接下来就看子龙文远两位将军,如何将这裂缝进一步扩大了。
我们该走了,此地不宜久留,去找找汉民村落。”
他调转马头,几道身影消失在苍茫的草原暮色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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