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羽毛轻轻挠过心尖

晨雾还没完全散尽，林晚已经踩着露水走进了茶园。

回到凤栖村的这些日子，林晚时常感到恍惚，仿佛时光倒流，她又变回了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父母分开的那年，她被外公外婆接来村里。记忆中的老屋总是飘着茶香，木地板上晒着新摘的茶青。

林晚的童年和学生时代，大多都是在凤栖村和汇友茶楼度过的。

农忙的时候，她也要帮家里的大人干活。

小时候的事，她全部都记得。

从采青、萎凋到揉捻、烘焙，每个步骤都刻在肌肉记忆里。

现在走在茶垄间，那些被岁月模糊的画面又清晰起来：

外婆在晒场哼着采茶调，外公蹲在灶前盯着火候，而她总是偷偷把最嫩的芽尖藏进兜里，等着赶集的那天换麦芽糖吃。

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被外婆牵着手的小丫头，而是成了那个要扛起万亩茶园的人。

外公之前承包的二十多个村子，都散落在云雾缭绕的山间。

这些日子，她每天天不亮就出门，骑着小电驴，沿着盘山公路一个村一个村地巡视。

第一站永远是他们的凤栖村。

"晚丫头，尝尝今年的头春茶！"

村头的茶农老周远远招手，粗粝的手掌捧着粗瓷碗。

茶汤澄澈，映出林晚微微愣神的面容。这味道太熟悉了……正是外公最爱的野茶品种，带着山岚特有的清冽。

记得小时候跟着外公巡园，她总爱躲在茶树后吓唬老人。那时外公会故意学着她脆生生的语调喊：

"小晚，外公找不到你啦！"

现在轮到她学着外公当年的样子，挨个走过二十多个村子的万亩茶园。每个茶农见到她，第一句话总是：

"晚丫头，你家老爷子在M国，能喝到咱的春茶不？"

"能。"

她每次都应得轻快，却不敢说....那罐精心炒制的头春茶，已经被母亲送人……医生严禁中风患者摄入茶碱。

林晚捧着茶碗，没再说话。

这半个月她走遍了所有茶园，每个负责人都说着同样的话……

老爷子最后一次巡园时，特意检查了每片茶区的灌溉渠，还嘱咐要留意7号区方向的水质变化。

林晚此刻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因为她最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每天天还没亮，林晚就已经轻手轻脚地起身。她尽量不惊动睡在旁边的谢瑶……那丫头昨天帮她核对账目到深夜，现在正裹着被子睡得香甜。

推开老屋的木门，晨风裹挟着茶园的清香扑面而来。林晚深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这段时间，她几乎把一天掰成两天用：

茶园之前大大小小的事情积攒到一起，林晚又是第一次接下担子，很多事情并不那么得心应手……要核对二十多个村子的采茶量，调解茶农间的纠纷，检查制茶工序  ……

再者齐明川和谢瑶现在算是在这边暂住，林晚不想怠慢他们……老屋年久失修，她重新换了瓦片，修整了漏雨的阁楼，还添置了齐明川需要的实验设备

每天变着法子准备三餐，生怕城里来的两位住不习惯。

好在齐明川和谢瑶都是随遇而安的人，大部分时间他们都能自得其乐，甚至还能帮林晚不少忙。

夕阳西下时，林晚终于踏着最后一缕天光回到老屋。院子里飘来阵阵饭香……是谢瑶在炫耀她新学的柴火饭技巧；

实验室的灯还亮着，齐明川的身影在窗前晃动，似乎正在记录什么数据。

几人用过晚饭后，齐明川已经利落地挽起了白衬衫的袖口，主动说要去洗碗。

"我去洗吧。"

林晚连忙起身阻拦，

齐教授的手，应该是用来做实验的，再说....怎么能让客人做这种事？

没想到，齐明川却毫不在意的说，

“我小时候住在大山里，这里的条件比我们那里好多了，我什么都能做的。”

他拿起碗碟的动作很娴熟，

"山里的井水冬天会结冰，要先用柴火煮热...."

听到这里，一直没做声的谢瑶突然站起身，把剩下的盘子摞在一起推过去，语气轻快的说：

"那这个也拜托啦。"

林晚坐在廊下的长椅上，夜风掠过树梢，沙沙作响。她仰起头，看见满天星斗倒映在茶壶里，像是碎落的星河。

奔波整日的疲惫还留在四肢百骸，可那个人的身影却像茶山清晨的雾，从心口漫上来，萦绕不散。

她点亮屏幕，通讯录里"周晏岭"三个字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他们的电话往来和对话记录都少得可怜，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两天前....是他下班回家的路上拍的一张风景照，配文【回家。】

字句简短，可此刻林晚盯着那些方块字，竟觉得笔画间都藏着未尽的余温。

这时，屏幕突然亮起。

那个名字在掌心跳动，震得她指尖发麻。铃声响到第三遍，她才按下接听键。

"睡了吗？"

男人的嗓音透过电流传来，比记忆中更沉。像是陈年的普洱碾过粗陶茶碾，沙沙地磨在耳膜上。

林晚不自觉地用空着的手按住心口，仿佛这样，就能按住胸腔里突然苏醒的悸动。

"刚吃完饭呢。"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晒干的茶花浮在温水里。晚风拂过发烫的耳垂，林晚这才惊觉脸颊早已烧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他大概又在加班。林晚几乎能想象他此刻的模样……西服外套搭在椅背，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想我吗？"

男人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低沉里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像是夜风拂过琴弦，震得她耳膜微微发麻。

林晚的脸"腾"地烧了起来，连脖颈都泛起粉色。她下意识把脸埋进膝盖，声音闷在裙摆里：

"......嗯。"

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

可周晏岭还是捕捉到了。电话里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他的声音忽然近了，带着几分诱哄：

"那为什么.....不跟我联系？"

林晚呼吸一滞，她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小声说：

"怕你忙......"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几秒。

接着是文件合上的声音，钢笔搁在桌面的轻响，然后是周晏岭低低的笑声：

"不忙。"

两个字，像羽毛轻轻挠过心尖。

林晚攥紧了裙角，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惊人。月光悄悄爬上她的脚踝，映出莹润的弧度。

夜风拂过窗外的茶花树，落下几片花瓣，沾在窗棂上。

一室静谧，唯有彼此的呼吸声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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