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人往高处走

郑维扬敏锐的发现，最近局里的氛围有些不对劲。

他每次端着茶杯在走廊经过时，总能听见同事在窃窃私语。一走近，他们就立刻散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听说了吗？周局可能要调去省厅了。"

"早该升了，就人家那个履历...."

"在咱们这小地方待三年，够意思了。"

身处其中，郑维扬比谁都清楚，任何消息都不会是空穴来风。

每过三年就要换届，明年就是大换届的时期，明年周晏岭还会继续留在这里吗？还是会往上面调？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郑维扬一边喝茶一边琢磨。周晏岭的履历确实漂亮：

28岁就当上省厅处长，主持的项目拿过国家表彰。三年前，30岁的周晏岭放弃部委的副司长职位，主动请缨来到云城担任局长.....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就是来镀个金，

不然他们怎么也想不透，那样的人怎么会.....屈尊到云城这样一个小地方来。

难道就因为，云城是他母亲的故乡？

郑维扬不信现在还有这样的人，人往高处走，进了仕途的人，都是想拼命往上爬的。

没想到，周晏岭一待就是三年。

三年来，这位年轻的局长可以说是政绩斐然。他带领团队改良3万亩盐碱地，打造出"云岭红"等特色农业品牌，并建成覆盖全市的灌溉系统，让云城的农业焕发新生。

近年来，国家可以说是大力推进乡村振兴战略。

以周晏岭这三年的政绩，若真只为镀金，确实已交出了一份堪称完美的答卷。无论是盐碱地改良的万亩良田，还是"云岭红"品牌带动的千户增收，都足以让他平步青云。

于情于理，他都没有必要在耗在这里，往上升是必然的趋势。

或许正是嗅到了变动的气息，一向如古井般沉寂的徐振华副局长，近日眉宇间竟泛起了几丝涟漪。

郑维扬作为旁观者，默默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在这个体系里，五十三岁的徐振华就像是一株被新竹遮蔽的老松.....既不会被连根拔起，却也再难沐浴阳光。

有周晏岭这样耀眼的一把手在任，注定了他只能做个循规蹈矩的"二掌柜"，始终没有大展拳脚的机会。

体制内的生存法则向来如此残酷。到了徐振华这个年岁，既不甘心就此沉寂，又无力破局而出。

权力就像陈年的茶垢，越是经年累月，越是沁入骨髓。

即便明知希望渺茫，也有人总忍不住要再搏一把.....这或许就是所有"徐振华们"逃不开的宿命。

郑维扬是能够理解徐振华的。

男人到了这个年纪，什么欲望都淡了，唯独对权力的执念，反而像陈年的酒，越存越烈。

特别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周晏岭随时可能高升，而自己离退休也就剩三五年光景。

每次路过徐振华的办公室，郑维扬都能看见他对着电脑屏幕出神。那屏幕上永远显示着去年的工作总结，光标在"副局长："徐振华"后面一闪一闪，像在嘲笑什么。

茶水间里，郑维扬听见徐振华又在跟老部下念叨：

"九八年的抗旱工程，我可是在一线守了整整三个月..."

这话他听了不下二十遍。

那些陈年旧事就像老树的年轮，一圈圈刻在徐振华的记忆里，成了他仅剩的骄傲。

要是换作自己呢？郑维扬摩挲着茶杯想。大概也会像徐振华这样，在最后的任期里拼命抓住点什么。

毕竟到了这个岁数，别的早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证明自己这辈子没白活。

窗外，周晏岭的公务车又驶出了大院。徐振华站在窗前，阳光把他有点花白的鬓角照得发亮。

郑维扬看见他整了整领带，转身朝局长办公室走去....那里现在空着，但所有人都猜测，也许很快就会有新的主人。

这天，会议室里的空调呼呼作响，却驱不散那股闷热。周晏岭坐在首位，白衬衫的袖口随意挽着，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漫不经心地翻着面前的项目书，指尖在纸页边缘轻轻敲打，节奏散漫得不像他平日作风。

"关于,凤栖村旅游示范区的项目，"

他抬头扫视一圈，目光在徐振华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

"政府里要求成立专项工作组，由我们局牵头，联合自然资源局、文旅局共同推进。"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像在念一份无关紧要的通知。

郑维扬注意到，局长今天连投影仪都没开，往常那些精心准备的PPT和数据分析一概欠奉。

"具体分工如下。"

周晏岭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

"自然资源局负责用地审批，文旅局做规划方案，我们局......"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已经凉了，他皱了皱眉，把杯子推远。

"我们局负责协调。"

他最终吐出这么一句，语气平淡。

会议室里响起轻微的骚动。几个科长交换着眼色.....这完全不像周晏岭。

三年来，哪个项目他不是亲力亲为？从盐碱地改良到灌溉系统建设，哪次不是带着团队冲锋陷阵？

郑维扬偷瞄斜对面的徐振华。老副局长今天坐得笔直，深蓝色西装熨得一丝不苟，连领带夹都闪着冷光。他的手指在笔记本上轻轻敲打，节奏越来越快。

"周局，我申请担任项目负责人。"

徐振华的声音突然打破沉默。不是请示，不是商量，而是直截了当的宣告。

会议室瞬间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嗡鸣。

周晏岭似乎这才来了点精神，微微挑眉道：

"徐局这是......"

"我对凤栖村很熟悉...."

徐振华打开面前的档案袋，取出一沓泛黄的文件，

"十五年前7号区的项目就是我经手的。当时因为......某些原因搁置了。"

他的指尖在文件某处停顿了一下，那里有个模糊的红色标记。郑维扬伸长脖子，只瞥见"风险评估"几个字。

周晏岭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慢慢坐直身体，目光在徐振华和那叠文件之间来回游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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