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脊背发凉

“是吗？”

周晏岭闻言，只是极轻微地挑了一下眉梢，脸上掠过一丝意外，但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却依旧没什么波澜，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还有这回事？”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徐振华身上，带着一种纯粹的、完全置身于事外的探究：

“这么重要的情况……徐副局，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徐振华猛地一噎，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乡村企业振兴项目从最初的考察调研、选址评估到最终的规则制定，全程都由周晏岭最信任的嫡系团队一手操办，流程严密得针插不进、水泼不入，他徐振华连边都摸不着，更别提插手过问。

如今这两个由不同人马推进、本应并行不悖的项目，竟在凤栖村这个点上离奇地撞了车。

若真要深究起来，前期调研未能发现如此明显的规划冲突，这“失察”的首要责任……会落在谁的头上？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得他喘不过气……正是他这个负责征迁项目，却对另一重大项目的规划“毫不知情”的分管副局长！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气冲冲地跑来质问，可能正一脚踏进了别人早已设好的局中。

周晏岭那看似平淡的每一问，都像是在不动声色地收紧套索。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爬升。

他硬着头皮，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试探：

“那……周局，您看现在……我们是不是能想办法，把凤栖茶园从这个试点名单里……暂时去除？”

周晏岭的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审视，让徐振华感觉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像个蹩脚的戏子在台上徒劳表演。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钢笔扣上笔帽，发出清脆的“咔哒”一声。

这一声声响在过分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像是一声无声的惊堂木。

“徐副局，”

周晏岭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却每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

“这份名单，是经过层层审批、专家论证、现场核查，最终由市里会议集体研究决定的。它代表的，是政府的公信力和政策的连续性。”

他微微向前倾身，目光依旧落在徐振华脸上，语气甚至称得上语重心长，内容却冰冷得不容置疑：

“朝令夕改，出尔反尔……你觉得，合适吗？”

“更何况，”

他话音一顿，指尖在那份名单上“凤栖茶业”的名字旁轻轻点了点，

“将这个极具潜力的项目剔除，徐副局是准备亲自向市长办公会说明理由，还是打算承担由此带来的，一切负面舆论和投资环境质疑？”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精准地砸在徐振华最无法承受的地方。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后背的寒意早已化为涔涔冷汗。

周晏岭没有再看他，重新拿起一份文件，就好像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征迁的工作要继续推进，但要注意方式方法。至于政策衔接的问题……”

他语气淡然，给出了最终的决定，

“你们下去再研究研究，拿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来报给我。”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将所有难题和风险，原封不动地踢回给了徐振华。

徐振华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无形的巴掌狠狠抽过，羞愧与难堪烧得他耳根通红，几乎要无地自容。

他能有什么方案？他哪里拿得出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案！

当领导的，说话总是含而不露，绵里藏针。

周晏岭方才那一番看似冠冕堂皇、无懈可击的言辞，剥去所有官腔外壳，核心意思冰冷而清晰，无非就是那一句：

“流程已经走完，这件事，已经是定局了。”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铁幕，将他所有的挣扎和意图都死死挡在了外面。

这意味着，如果他徐振华还想在这件事上做文章，那么所有可能引发的波澜、问责和后果，都将由他一人独自承担。

而那个后果……挑战既定的政策、打乱上层的布局、甚至可能引发的舆论风暴……他光是稍作设想，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脊背发凉。

这个后果，他显然，也绝对，承担不起。

齐明川在一个清晨，又默默地回到了凤栖村。

清晨的薄雾还没有完全散尽，谢瑶端着脸盆，睡眼惺忪地拉开门闩。

冰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正准备将盆里的水泼出去，动作却猛地僵在半空……

门外，齐明川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穿着一件半旧的冲锋衣，风尘仆仆的背包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上，发梢和肩头都蒙着一层细密湿润的露水，不知已在氤氲的晨雾里默立了多久。

那双总是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此刻正清晰地映出她错愕的脸。

谢瑶被这悄无声息的身影惊得心跳漏了一拍，眼底不受控制地掠过一丝极亮的光，但那点惊喜马上就被她习惯性地掩藏起来。

她柳眉一竖，将脸盆往腰间一叉，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不减半分泼辣：

“你杵在这儿当门神呢？！一声不响的，要吓死谁啊？”

齐明川看着她虚张声势的模样，嘴角轻轻牵动了一下，露出一抹温和的、带着些许疲惫的笑意。

他推了推滑落的眼镜，声音低沉而平稳：

“估摸着你们还没醒，怕敲门吵到你们。”

谢瑶的目光从他被露水打湿的肩头扫过，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

她什么也没多问……没问他这些天去了哪里，也没问他为何不告而别又突然归来。

只是侧身让开通路，语气仿佛只是嫌弃一个挡路的家伙：

“行了行了，别堵门口，先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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