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夜不能寐

林晚原本已经平静地接受了，今年将要独自过年的现实。

她提前关闭了茶楼，给所有人放了带薪年假，让大家都能安心回家团圆。

谢瑶和齐明川兴奋地给她看了预订好的马尔代夫双人机票，热情地邀请她同去，但林晚当然笑着拒绝了，她可不想当那个打扰好友甜蜜之旅的“电灯泡”。

就连周晏岭，也早已前往省城进行年终工作报告述职。

他的家和根基都在省城，年前事务繁杂，她以为他不会再回云市了。

母亲也从加州打来了越洋电话，语气急切地问她要不要过去一起过年，但此刻机票早已售罄，遥远的团聚只能成为一句空谈。

腊月二十九，林晚提前回到了凤栖村的老宅。

清冷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柴火味，她想着第二天早上吃完饭后，独自去舅舅的衣冠冢前祭拜一下。

尽管外公从未明确交代过，但这件事一直沉甸甸地放在她心里，从未忘记。

晚上，当她和周晏岭视频时，男人敏锐的目光立刻透过屏幕察觉到了背景的异常....那不再是云城公寓熟悉的现代装修，而是古朴的木质窗棂和略显斑驳的墙壁。

“你不是说，今年和你爸爸在云城过年吗？”

他问道。

林晚迟疑了一下，垂下眼帘，轻声解释道：

“他……临时有点急事，又出门了。”

屏幕那头的男人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静静地看着她。

然而，就在第二天清晨，天才蒙蒙亮，林晚就被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唤醒。

她披上外套，疑惑地推开老宅那扇沉重的木门——

只见周晏岭正站在门外，一身风尘，发梢被晨间的露水打得微湿，眼底带着一丝连夜驱车未曾好好休息的淡淡疲惫，但眼神却格外清亮坚定。

他就那样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她面前，穿越了一整夜的黑暗和寒冷，只为在这个团圆的清晨，准时抵达她的身边。

林晚只觉得眼眶一热，视线瞬间模糊了。她几乎是跌进他怀里的，鼻尖撞上他微凉的大衣纽扣，嗅到了熟悉的雪松香气。

“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闷在他胸前，带着难以置信。

这个时间，他明明应该在省城有家人陪伴的家里，而不是她这间年代久远、只亮着一盏孤灯的老宅门前。

可他真真切切地在这里。肩头还落着未拂去的、今冬的第一场细雪，融化的小水珠在他深色的大衣面料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周晏岭微微后退半步，捧起她的脸。镜片后被灯光柔和了的眼睛盈满温柔笑意，清晰地映出她此刻怔忡的模样。

“小晚不想见到我吗？”

他低声问，拇指指腹轻柔地揩过她湿润的眼角。

林晚破涕为笑，眼波如水光流转，里面像落进了细碎的星子。她抬起纤长白皙的手，带着一丝娇嗔点了点他微凉的唇。

“想的…”

她拖长了调子，声音软糯，

“想的夜不能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周晏岭低低地笑出声，胸腔传来愉悦的震动。这个小姑娘，现在是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竟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调侃他。

他手下略带惩罚性地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臀，顺势将人彻底拥进屋内，关上了门外寒冷的夜色。

没过多久，餐桌上已摆好了几道菜。

简单的三菜一汤，冒着温热的气息。糖醋小排色泽红亮，清炒时蔬碧绿鲜嫩，豆腐羹蒸得滑嫩，旁边还摆着一碗熬得米粒开花的软糯白粥。

林晚惊讶地望向他。他平时太忙，她几乎没见过他下厨，甚至以为他从不进厨房。

周晏岭解下围裙，动作略显生疏，却带着一种居家的温柔。他嗯了一声，为她拉开椅子：

“尝尝看。”

林晚夹起一块小排，酸甜的酱汁包裹得恰到好处，肉质酥烂入味。

她忽然想起，他母亲在他不到十八岁时就因病去世。

那个年纪的少年，或许正是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默默学会了如何照顾自己，如何将一份对温暖的念想，熬进一饭一蔬之中。

她低下头，借着氤氲的热气掩去眼底再次涌上的酸涩。

吃完饭后，两人一起去后山祭拜。

林晚仔细做完了所有仪式，将一束白菊轻轻放在墓碑前，双手合十，久久默立。

山风拂过，吹动她额前的发丝，也吹得燃烧纸钱的火焰明明灭灭。

就在这时，身旁的周晏岭也屈膝，毫不犹豫地跪在了她旁边的蒲团上。

他挺直的脊背微微前倾，极为郑重地磕了三个头。每一个动作都缓慢、沉稳，充满了无声的敬重。

林晚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为他的这份心意而动容，并未察觉到他细微的异常。

就在纸钱燃烧得最旺盛，火焰蹿起，发出噼啪声响的那一刻，周晏岭的手无声地探入大衣内侧口袋。

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张折叠得整齐的、微凉的纸张。

他的动作极快，几乎只是一个呼吸的瞬间。手腕一扬，那份关于祁世杰的最终判决书，就被精准地投入了跳跃的火舌之中。

橙红色的火焰先是贪婪地舔舐了纸张的边缘，随即猛地一卷，将其彻底吞没。

判决书上的黑色字迹在高温下扭曲、焦黑，最终化为一片飞舞的灰烬，混在纸钱的余烬里，被山风卷起，盘旋着升向灰蒙蒙的天空。

他凝视着那缕特殊的灰烬消散无踪，眼神深沉如夜，仿佛终于完成了一个无声的誓言。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站起身，轻轻揽住了林晚的肩膀，低声说：

“好了，我们回去吧。”

晚上天黑后，周晏岭把车开到一处空旷的平地。

夜色如墨汁般浓稠地晕开，四周只有风声掠过枯草的窸窣，以及引擎熄灭后的绝对寂静。

周晏岭下车，绕到后备箱。

林晚跟着下来，裹紧了外套，随即看见他竟从里面搬出好几箱硕大的组合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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