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方碧莲站在自家窗户边看着苏星南的车开远。
数不清多少次被打，第一次有人护她周全，她早已坚盾成铁的心那瞬间化了化。
刚方胜那一拳，力度不轻，车上她关心一问。
苏星南却满不在乎说：“区区一拳而已，我爸从小送我在市游泳队训练，体格和耐受力比一般人好很多。”
“是吗，我大学才学的游泳。“方碧莲说。
富家子弟轻而易举拥有的，她需要等待十八年才触手可及。
别说游泳，羽毛球乒乓球排球也是到高中才有机会接触。
其实，小时候，除了方胜给她特取的绰号方大炮外，村里人还喊她另一个外号———小黄毛。
大学以前，她缺营养，头发稀稀拉拉，不用染自然稻谷黄，幸好爸妈都是高个，虽然面黄肌瘦，但个头不比同龄人矮，初中高中第二春发育又猛长，蹿到现在的一米六八。
可光长个，营养跟不上，加上老跟方胜打架，爸妈从没帮她一次，体质更差。
直到上了大学，家里彻底断了接济，她打工赚钱，反倒有钱每周吃几顿好的，身体这才渐渐好起来，打工之余，她报了校里各类运动社团。
其中就有游泳，一学便狂热爱上，累了压力大了， 她都要跑去学校游泳馆划几圈，仿佛自己是一条鱼，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人生也就没那么苦。
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游泳不光改善了她的体质，锻炼了肺活量，现在她每天直播不停说话六个小时，如果没有游泳，绝对坚持不下来。
所以，她一直信奉一句话———千万不要认命，你无法拥有的东西，不代表你永远得不到，打败你的敌人只有自己！
方碧莲倒在床上，尽管合眼可思维仍活跃。
那个虐她、间接逼她成长的人走了。
丧父本该很痛，可她的痛却不是失去至亲的痛，因为父亲在她心里早已可有可无，而是勾起过往苦难的痛。
她曾经很恨他，可亲眼看他闭眼，看他的遗体慢慢冷却，恨跟着一点点消失。
他们两不相欠，在他最后的日子里，她只是偶尔来，匆匆去，够不上孝女。
到底她内心深处抵制绝对的包容，做不到大爱无疆，谁叫她是方碧莲，爱恨分明的一个人。
这是从小衣食无忧、从骨子里散发出明朗乐观的苏星南无法切身体会的。
就算俩人是坐在一张谈判桌上作为甲乙方负责人，可她跟他仍然很不同，走到一起也怕不长久。
如大哥大嫂，她看着实在辛苦，可当事人听到离婚二字想都不敢想，不敢离婚离不起婚，在一起的意义不过是分担着共同抚养下一代，心理上仍要继续委屈迁就对方才能过下去。
她绝不会委屈自己迁就人，也不需要对方委屈自己迁就她，任何迁就待到时间变质后便是赤裸裸的亏欠，继而面红耳赤，她怕了道德绑架。
苏星南是家族企业，背后各种血缘利益勾稽，比他们方家更复杂，她独来独往惯了，终于活成要想的样子，何必举亿万身价滩浑水。
那个人走了，她差不多脱离那个大哥口中的一家人主体，绝对不要变成另一个苏氏的一家人。
方胜奔丧哭得歇斯底里。
以前自称身体最能扛，今个软趴趴，被大哥半搀扶半拖送进副驾驶。
后座周如虹婆媳带着豆豆三人，一家五口刚好挤满一辆车暂时开回方旗的小房子商量葬礼之事。
如今，方旗成方家真正挑大梁的，一家人都得兼顾到位。
他知道如虹对弟弟不满，可当下，这些不重要的暂且放下，打战也是攘外才安内，如今头等大事是他爸的葬礼。
一家人一条心坐下来好好商量。
稍做休息，晚餐前五口人齐齐坐在小方桌前。
树高千丈，落叶归根，李木子说：“运回老家，葬在村里的那座山上，咱方家世代祖宗都在那座山上安息。”
”妈，怕是不行，这里有规定，要在身故地火化。“方旗说，他早早跟医院了解过了。
就怕病菌传染，他爸断气不过五个钟头就被遣送到太平间，这杭州到文成，快六百公里，一路载着他爸的遗体回去，肯定不允许。
“那怎么行？这里我们非亲非故，咱们村里族里人怎么过来哭丧。”李木子说，当初入院治病，老头跟她说过，差不多咱们就早点回去，我死也得死在自己的老土地上。
这是老头的心愿啊。
“等这边结束，咱送爸的骨灰回去，再办一次葬礼吧。
"方旗说。
”大哥，你胡说什么，婚礼能办两次，葬礼还能办两次，咱爸还能死两回不成！“方胜不满地怼他，一万元小债都斤斤计较，他心里不舒服着，抓着字眼膈应人。
方旗恍然噎住，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这不为了老家人悼念方便吗。
”大哥的意思，把爸的骨灰葬在老家山上，弄个衣冠冢，至于丧事，要不要设灵堂穿寿衣摆寿席，妈，你看还要在老家办一次吗？“
”要，怎么不要，你爸当了几十年村长，总要风风光光地走。“
周如虹心想，方门村不大不小，五百多户，两三千人，每户来一个，要风光地办，起码几十桌。
各项费用不知道要多少，看方胜这德性，让他摊钱也拿不出，现在方旗要答应，扛下来又是他们自己掏，他爸治病已经花了不少，当然找碧莲她肯定不会拒绝，但小叔子置身事外，干吗便宜他。
这事，她不好反对，毕竟人过世了，这辈子就这一次花大钱。
”行，那就听妈的，风风光光地办。“方胜先应承下来。
“那咱们先预估下费用，趁小叔子在，当面说开怎么摊，包括爸治病的钱，除了碧莲的八万，咱家也花了十万，妈是知道的，这是搭进我们换房子的钱。”周如虹说。
李木子哑然，料不到人刚走大媳妇就要算账，这良心啊，隔着肚皮看不见，便自顾低眉不说话，听大儿子什么意见。
”这个不用方胜出了，他还没工作。“方旗说，实在不想计较，因为一个钱字，兄弟感情也备受考验。
周如虹一听不乐意了，这方旗有几个脸可以肿，受不了。
”我的意见，爸妈不是还有老底子宝贝嘛，小叔子既然拿出去变卖，先从这里出。“周如虹说。
婆婆拿回小叔子沾满肉泥肉汤的衣服在家洗，她觉得蹊跷，昨天到医院打听，这才知道，碧莲跟方胜在医院大闹一场，为了个什么妈手里的老底子宝贝。
方旗居然跟她只字未提。
“大嫂，做人何必小肚鸡肠，斤斤计较，风水轮流转，爸看病办丧礼的费用全记我头上我都没意见，以后我一个子不少全还你们，至于老底子，都说是传家宝，我怎么会卖，就算值百万千万，我也坚决不会卖，在这，还是给妈收好。”方胜从包里掏出老底子塞回他妈手里。
其实，他给陆雯看过了。
陆雯爸搞投资，家里收藏不少，陆雯见过的珍奇异宝比他多得多，岂料陆雯看了笑岔气，说：“什么康熙妃子的宝贝，不过奶奶级老物件而已，现在顶多五千元吧。”
啊！当时他那个失落，果然没看错，他妈都老古董的人懂什么，当初五百元被赌鬼舅舅骗了。
他不知道陆雯当时在心里嘲笑：你方家还有宝贝，怎么可能，上回你妈塞过来裹着破红纸的钱就两千元，打开还一股子酸菜味，我碰都不想碰一下，拿去商场都掉档次。
后来在一个存款机上变成数字，这才花了出去，喏，就是今天穿的大红色蕾丝内衣，一千九百九十九。
算了，这事不跟方胜交代，他其实自尊心挺敏感的。
果然看男友一脸苦闷相。
还好后来陆雯大气地转他五万元让他随便花，及时雨，反正信用卡能分期付款，他暂时还能挨一挨。
这东西就还他妈吧，毕竟传了几代，就算破铜烂铁，在他妈眼里也是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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