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番外 乔樱（五）
乔樱其实早就猜到周南行会找来了。
或者说，她决定回国的那一刻就没想着能一直瞒着周南行。
最初决定离开这里是因为孩子。
她想生下那个孩子，又不想让周南行知道孩子的存在。
所以才会决定出国一走了之。
可现在孩子已经没了，她来银城的目的也是散心休养几年而已，就无所谓周南行找不找得到她了。
周南行所能摧毁的东西她已经完全不在意了，自然也不用怕他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威胁。
最后一抹残阳没入地平线，马路两边高杵的路灯依次亮起，在柏油路上投下一块块矩形的亮光。
两人在紧挨着门边的木桌落座。
林澍站在马路对面，静静盯着窗内安静对坐的两人。
他刚好站在桌子的正中央，像是形成一道分界线。
右手边的乔樱姿态闲适靠在椅背上，淡淡地看着面前人。
左边周南行双手交叉搭在桌上，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正贪婪描绘着乔樱的容颜。
乔樱也在打量他。
其实两人分开的时间一年都没有，周南行却已经大变样了。
他瘦了很多，两颊凹陷，往日总是含着戏谑笑意的双眸中此刻布满红血丝，沉欲中藏着戾气。
眼下厚重的乌青与上翘的发丝衬得他憔悴又狼狈，与往日那个高高在上的周公子还真是天差地别。
“樱樱，我知道错了。”
这是周南行找过来之后说的第二句话。
他声音粗砺沙哑，与记忆中的低沉悦耳不同。
问话时嗓音轻颤还有些飘忽，掩藏着几分小心翼翼和不易察觉的期待。
乔樱没说话，仍旧静静看着他。
内心因他到来而掀起的那一丝波澜也随着良久的对视归于平静。
周南行失落地垂下脑袋，懊悔与愧疚交织即将淹没他。
“是我混蛋，是我自私自利，认为你当初出国就是抛下我不要我了，所以我才会想出那种蠢办法报复你，伤害你。”
他用力扇了自己几个巴掌，似乎是想通过折磨自己的方式来让乔樱出气，脸颊上很快就多了指痕。
乔樱淡声打断他，“如果你是专门来自虐的，就请回吧。”
她声音平和，不含一丝情绪。
却如同一把利刃深深插入周南行的胸膛，在他心脏深处翻搅着，再狠狠挖出一块。
谈恋爱时乔樱总是会放软声音粘着他撒娇。
被他报复时乔樱的语气中也总是会掺杂着失望。
总是饱含情绪的。
像现在这样平淡陌生还带着几分疏离的语气让他的心彻底慌乱起来。
他在乔樱面前难道就只是个陌生人了吗？
周南行连忙抬起头，神色急切，眼眶中蕴着的泪也随着抬头的动作落下。
“不，不是。”
“樱樱，我是想来给你道歉，是我那时候不懂事，太以自己为中心从没考虑过你的感受，忘记你也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想要做的事。”
“我更不该……”
他双眼黯淡下去，眉眼间满是痛苦。
“更不该用那种对你造成伤害的蠢方法去报复你，还当着你的面和别的女人……”
听到这里，乔樱就回忆起那次周南行抱住的那个女人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亲吻的画面，心中闪过一丝厌恶，胃部随之翻涌。
出声打断他的话，“够了。”
“话都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请离开吧，我要关门了。”她起身准备去前台收拾自己的东西。
身后突然传来扑通一声。
是膝盖砸地的声音，很重一下，像是将骨头都折碎了。
“樱樱，就当我求你了，你能不能暂时不要跟那个男人接触？再给我一次赎罪照顾你的机会……”
“我向你保证，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只要你愿意再回头看看我，可怜可怜我。”
他仰头看着那道背影，姿态卑微。
像只流浪的大狗，只要面前人愿意伸出手摸摸他的脑袋，他就能奉上自己的忠诚与性命。
可那道曾经触手可及的背影却那么遥远。
遥远到即便他已经碾碎身上的所有傲骨与骄傲，都无法再让她回头看一眼。
“樱樱，我们十几年的感情，陪彼此度过了最快乐的时光，我们曾经许下愿望，要永远陪伴着彼此，你忘了吗？”
“为什么你就不能看在我们过去十几年的情分上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的。”
见乔樱始终不说话也不回头。
周南行往前膝行两步，试探地伸手拉住乔樱的手腕。
“你就看在我曾经为了你差点出车祸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至少不要继续跟那个男人接触了。”
曾经乔樱发高烧，他在临市谈生意。
得知消息后连夜开车赶回来，差点在高速上出了车祸。
周南行沙哑的嗓音逐渐哽咽起来。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的。”
“这次我保证不会伤害你了，我也像枭哥对黎初那样，把所有的财产都给你做担保好不好？你难道就忍心让我们十几年的感情就这么无疾而终吗？”
见她没有立刻甩开自己，周南行眼底划过一丝亮光，萌生出一线希望。
就在他抬起另一只手准备握住乔樱的手腕时，被狠狠甩开了。
“够了！”
从京都离开到现在。
乔樱一直告诉自己没什么的，都过去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和周南行之间的所有都结束了，京都那些难堪的记忆都应该被埋葬在过往，她已经要开启新生活了。
哪怕是周南行找过来，声泪俱下地对她诉说自己的错误，她也没那么在乎。
可当他提出那十几年的感情时，乔樱却再也忍不下去了。
因为她从前就是用那些年的感情来困住自己的。
被周南行折磨的那两年，她被迫进娱乐圈，被逼着看他和其他女人亲近，不得已去讨好他。
周南行逼她给他养的嫩模擦过鞋，也被他的恶趣味捉弄，喝过一整桌的酒，被用乔氏的命脉威胁过让她和一群夜店小姐一起跳舞供人取乐。
那时的乔樱没有尊严，受尽屈辱。
每当她想结束这一切时，喝醉酒的周南行就会找上门来向她诉说着自己的爱意。
他告诉她她很爱她，这些年其实一直都放不下她。
乔樱对周南行残存的爱意与不愿意让这段感情就此落幕的期待让她一次次用他们有着很美好的过去说服自己。
直到所有感情耗尽，她才终于明白及时止损的道理。
现在她好不容易逃脱了这个牢笼，周南行却又想重新拿起那把锁来禁锢她。
乔樱深吸一口气，转身垂眸看他。
尽量和缓自己的语气。
“周南行，你凭什么觉得我要一直围着你转？你是不是把自己看的太重了一点？”
最初要求乔樱为他留下，她没有，所以要面对他两年的报复。
现在他知道自己犯的错，又用十几年的感情来绑架她希望能再给他一个机会。
周南行被她的话刺痛，心脏像是被敲了一记闷棍。
“我真的知道错了樱樱，我不能没有你，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极尽哀求着，背脊上像是压了一块重物，整个人都蜷缩下去。
乔樱却呼出一口浊气，声音轻缓无力满是疲惫。
“没有人天生应该事事以你为先，也没有人会为了照顾你的情绪而押上自己的一生。”
并不是他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乔樱就应该因为可怜他而给他这个机会。
她不是圣人，也没有这个义务。
没感情了就是没感情了。
乔樱还记着今天晚上要请林澍吃饭谢谢他帮忙，着急回去，不想和他继续争执耽误时间。
“你要是不想走的话就留在这里吧，二楼有一间休息室。”
她没关灯，拿上东西离开茶馆。
随着玻璃门被关上，周南行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双手撑在地板上，泪滴砸落。
周南行端午三天都待在银城。
这期间却一直都没打扰过乔樱，总是把车停在茶馆外面，一坐就是一整天。
仿佛只要能够隔得远远的看看乔樱就心满意足了。
林澍端午这几天一直在茶馆帮忙，心里有猜测，却没有多问什么。
直到乔樱说她打算端午节过后关门出去旅游一段时间。
林澍沉下眉眼，朝外面看了眼那辆从早上停着的ＳＵＶ，低落道：“是因为外面那个人吗？”
乔樱摇头，没什么表情地给他倒了杯茶，“有时候待的无聊了就想出去玩，倒不是因为某个人。”
“那你还会回来吗？”林澍下意识问。
见乔樱看他，林澍又慌忙解释，“我是觉得茶馆的生意挺好的，而且这里的人也挺喜欢你的，要是你走了……”
他声音越来越低，明晃晃的失落。
“只是去旅游，还会回来的。”乔樱笑着安慰他，“说不定下次你回来，我也回来了。”
不等林澍欣喜，乔樱突然敛了笑容，朝他认真说：
“林澍，其实你是个很好的朋友，很谢谢你带给我的快乐和帮助，所以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也可以找我。”
林澍喝茶的动作一顿，瞳孔轻颤似有什么破碎。
脑袋下垂，碎发遮挡住眼睫，“好，我知道了乔樱姐。”
乔樱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在娱乐圈混迹两年，她把察言观色学了个十成十，自然也看得出来林澍眼中那竭力隐藏的情感。
只是她现在并没有那个心思。
从一段长达十几年的感情中抽离出来没多久，她短时间内都不会再有新的想法了。
周南行的出现像是在提醒她当初自己选择出国留学是为了什么。
她要出去散心调整一下自己，然后回到京都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而不是继续缩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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