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两小时前,4月25日,周一
许青苗走到桂景园附近的地铁站,习惯性地掏手机准备扫乘车码,却摸了个空。
风衣口袋里没有手机,背包里也没有,里面的家居服根本没口袋。
手机呢?
她缓慢地上下又摸了一遍,脑子里重演记忆,像用0.5倍速放电影——
昨天傍晚,她从学校出来,用手机刷了公车票,坐了一个多小时车,在西江大桥西站下车。
她走到桥上呆了很长一段时间,行人稀少,她于是开始爬栏杆。
她记得自己把手机放在了风衣口袋里。
爬上去之后坐着看了一会儿夕阳,她拿出手机来拍了一张照。
本来想要发给妈妈的,还有季繁。
最后只发了一条朋友圈,也不知道谁会看见。
很想要和妈妈说再见,许青苗又实在不忍心。
现在想想,幸好没有说出口。
她的内心忽然升起一阵迟钝的痛楚,记忆自动在这里中断了。
后面发生的事她的大脑拒绝继续加载,自然也想不起来手机去了哪里。
最合理的解释是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落了水。
好在包里还有一些现金,许青苗走到人工窗口,和两个不会用智能手机的老爷爷一起排队买了一张单程票。
已经过了高峰期,地铁上人不多,大家都有位置。
大部分乘客都在看手机,有个老太太在看书,还有几个人睡着了,头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滚来滚去大起大落,偏偏就是不会醒,人的适应力有时候强得怪异。
她坐在靠门的第一个位子,无事可做,于是一直凝视着窗外风驰电掣的黑色隧道,列车速度如此之快,经过的一切都拉成了丝丝缕缕的幻影。
如果昨天不去西江大桥,而是在地铁即将进站时跳下铁轨。
她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
身体被撞成几截,或者干脆就粉身碎骨,血肉横飞,到处都是人体组织,手啊脚啊,内脏什么的。
那必然会死吧?
不可能有人被火车撞到还能活的。
但是,这样会给人造成多大的麻烦啊,许青苗情不自禁地想,不用说那一班地铁肯定要晚点了,有急事的人会被耽误,而工作人员不得不费力地收拾事故现场,毕竟血迹不是那么容易清除的。
他们多半会骂,起码要发几句牢骚:“既然想死,为什么不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自己死,非要膈应陌生人。”
许青苗低下头,肩膀下意识地瑟缩起来,似乎自己正在挨骂,下一秒钟她内心就发出尖锐的爆笑,笑自己——
都想方设法去死了,还要担心其他人的看法。
她低低地对自己骂出了声:“你这个没用的人,废物,你真是没救了。”
对面看书的老太太偏偏耳朵这么好,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她,眼神里含着探询。
许青苗别过头去。
今天早上她醒来时,有很长一段时间就那么躺着,看天花板,看日光从窗帘缝隙里漏进来,斜斜投在床尾。
她分不清楚自己在哪里,甚至自己是谁,等慢慢回过神来,就一分钟也待不住了。
她很喜欢那间房,原木色的基调,加一点点明亮色泽的软装饰,有品位又耐看。
椅子,床,地毯,哪一处都舒服。
许青苗第一次在这里住时,一直到半夜都睡不着——床很舒服,枕头很舒服,被套和床单都是真丝的,柔滑,细腻,熨帖,散发刚洗过的清新气味,什么都好,和自己老家弹簧都跳出来的床垫比,跟宿舍里硬得硌骨头的床板比,好到她舍不得躺下去,好到她不愿意闭上眼用睡眠代替感受。
她焦虑地享受着这些好东西,尽可能延长体验的时间与深度,她全心全意体会什么是舒适感,什么是感官的安宁与舒展,什么是——
过好日子。
她待不下去,是害怕徐行或者其他任何人推门而入,然后问她:“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死呢?”
这个问题如同闪电后的雷霆,避无可避,而她想到自己必须要做出回答就喘不过气来,仿佛有人一拳砸中了她的胸口,隔绝了肺部到气管之间的通道。
所以她悄悄走了,趁着李阿姨在厨房里忙着,像做贼一样,踮着脚溜出了徐行的家。
去哪里呢?
许青苗不知道,可是她走着走着,就像被激活了自动程序的机器人,先是步行十二分钟到七号线地铁站c入口,再坐六站到钟落潭,再转三号线坐七站。
她在回学校的路上。
这趟车程前后一共要一个多小时,每个星期都要走几次,她走了好几年。
徐行次次都叫她打车,每个月给她的课时费里直接就加了车费,但许青苗从来都坐地铁,而后多给季繁上几个小时的课。
她不是跟徐行客套,而是单纯觉得由奢入俭难,来徐行家可以打车,去其他地方怎么办?
再说了,她不愿意占人便宜,对她越好的人,她面对起来越战战兢兢,仿佛是为对方不值。
许青苗见到徐行的时间并不多,他们家是男主人主内,几乎每次去都是季平安带着女儿在家。
把季繁交给她之后,季平安通常都会出去散步,下课之前回来,偶尔也会在客厅看书,他在书籍上的品位不像一个牙医,倒更像一个文科知识分子,许青苗见过他读《纽约时报》书评,读《天真的人类学家》,读《江村》,还有大部头的历史小说。
见得多还是少,不妨碍徐行对她好,好得很实在,过年过节都给她买礼物,给红包,经常塞给她一袋袋的点心水果,都是那些她买不起的好东西,让她别推来推去,老老实实拿走。
其他人都叫她徐总,连季平安有时候都会顺口说:“徐总,这事儿到底怎么安排?”或者对季繁说:“你不乖乖的话,徐总回来会教训你的哦。”
但徐行让许青苗叫自己“小行姐”,“你是季繁的老师,不是我的下属,不要让小孩子觉得你没权威。”
她明白徐行的考量,可是一口一个小行姐叫久了,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一厢情愿,她走进徐家门的时候,会因为这个称呼感觉更亲切,像真的回到了自己人身边。
然后徐行来救她。
许青苗轻轻呼出一口气。
昨天出发之前,出于科研人员的严谨,她想过了一切可能性,就好像做项目推演。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推演出来的结果都是一死了之。
她不在学校自杀,就是因为推演之后发现变量太多,还会给其他人造成太大的麻烦。
西江则无所谓。
就连路人上前阻止的可能性她都考虑到了,或者巡警路过应该怎么应付。
无非是先避开,再回来,最多就是重新爬多两次栏杆。
总不会有人一直在那里盯着她的动向。
她反复推演,唯一没算到徐行会从天而降,一把拉住她说:“你需要钱,还是需要找什么人?你告诉我,我都搞得定,不要死。”
小行姐,她是个斩钉截铁的人,
对自己说的话有信心,对人生种种有把握。
潜意识里,她相信徐行。
如果许青苗需要钱,或者需要什么人帮她做什么。
徐行肯定能办到。
只可惜她的愿望太难以实现,除非时间倒流。
许青苗在地铁里无声无息地萎坐着,换线时因为出神过了一站,往回坐的时候因为出神,再次过了一站。
换车的瞬间她再次想象自己往轨道里跳的场景,然而想象还在继续,人已经跟着其他乘客上了车,身体仿佛根本懒得理会大脑想做什么决定,身体就一直带着她坐到站,下了车,信步走,最后抬头一看,是熟悉的门楼。
西京大学材料科学与工程学院科研一楼,一栋六层的多体建筑,两侧各有一个裙楼,是许青苗每天必来的地方,他们组的会议室,实验室,办公室,还有导师的办公室,都在这栋楼里。
明明那么熟悉的一砖一瓦,此刻看在眼里,却恍如隔世。
忽然有人从后面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好哇,许青苗,你开会迟到哦,是不是皮痒啦。”
许青苗扭过头,站在她身后的是同门师姐王敏丹,笑眯眯的,另一只手拿着背包遮太阳。
王敏丹是西京本地人,比许青苗大一岁,看起来要小三岁,身段娇小玲珑,日常穿得很萝莉风。
她细眉圆目,脸相清纯,看人的时候头总是微微侧着,眉宇间满是无辜,说话娇滴滴,话尾习惯拖一个长调,说什么话都要带一点儿语气词,对男同学和男老师语调软得能滴出水,到女老师面前又换上清脆的声线。
人人都喜欢她,她娇美,明朗,言行得体,尤其是在师长领导面前乖巧可人,由不得人不喜欢。
除了自己条件好,她还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
父亲是国内一家大基金的主要合伙人,妈妈有自己的服装品牌,从小带她出入的都是高档场所,她从小读书都有特殊待遇,去的都是自己喜欢的学校,顺风顺水考上博士之后,家里人就给她在西京大学旁边买了单人公寓,导师也对她青眼有加。
总而言之,普通人会遇到的人生问题都和她绝缘。
今天她穿着蓝色的长款薄大衣,潇洒地敞开前襟,里面是同色的针织裙和靴子,配着可爱的金色毛衣链,身上的名牌斜挎包上点缀着小玩偶小装饰,整个人光彩夺目。
王敏丹就像许青苗的对照物,她活在阳光里,吸收光热与众人的呵护,而许青苗在阴影中独自挣扎。
王敏丹拉着许青苗往楼里走:“走快点儿吧,我可是跟老师报备过了要迟几分钟,你没有吧,没有一会儿又该被骂了哦。”
看了许青苗一眼:“不过你也被骂习惯了吧我觉得,我就没见过老张对你有什么好脸色。”
许青苗不响。
王敏丹推她一下:“说真的,你人这么好,老老实实的嘛,为什么老师就是不待见你呀。”
她经常这样问许青苗,在群里,在会议里,甚至同门聚餐闲聊的时候,一旦许青苗被斥责了,王敏丹就会作疑惑状:“哎哟,青苗,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的呀?”
即使许青苗挨骂就是替她本人背锅,王敏丹照说不误。
即使就是她自己偷了许青苗的论文,她也能大言不惭地在群里说:“下一次要继续加油哦。”
许青苗停下脚步,生硬地甩开了她拉住自己胳膊的手,然后加快了脚步。
王敏丹在后面吃吃地笑,追上来:“哎,青苗,马上五一放假了哦,你准备去哪里玩?哦对了,你得回家是不是,你爸爸呢,病好了吗?”
许青苗头也没回。
王敏丹不关心她,更不关心她父亲的病。
她的每句话都是一根刺,一把刀,给许青苗带来疼痛,窘迫和愤怒,她的伤口是王敏丹乐趣的来源,她喜闻乐见。
许晴苗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想通这一点,花了更长的时间去想自己应该怎么办。
能不在意,还是能用力回击。
结论是她都做不到。
如果徐行遇到这样的人,这样的事,会怎么做呢。
许青苗一面一步两阶拼命爬楼梯,把王敏丹甩在后面,一面想象着徐行的反应,也许她会跟对方讲道理?会指着对方警告不要再信口开河,还是——
打王敏丹一巴掌,狠狠地打在脸上,打出五个青色的手指印,打得她一个趔趄,仰面朝天,摔倒在地。
许青苗内心一颤,臆想中报复的快感转瞬即逝。
怎么可能会有人欺负徐行呢。
只有许青苗这样的失败者,才会沦为其他人戏弄与嘲讽的对象。
她经过楼层之间的一道窗,往外看了一眼。
四楼,足有十五米高。
从这里跳下去,其实也能一了百了吧。
她和王敏丹先后脚进了会议室的门,张正唐教授已经在说事儿了,他是个头发浓密的中年人,略发福了,不高,一丝不苟穿着黑西装,宽脸庞,额头微微往外凸,鼻子肉肉的,黑头丛丛簇簇,像个快要坏掉的草莓,眼睛在黑框眼镜后精光四射,说话时双手不断大幅度挥舞着。
他正在讲组里一个项目的进度,语调不是很高兴,她们进去时王敏丹对他嬉皮笑脸行了一个礼,溜到最前排的位置坐下了,张正唐停下话头,微微一笑,一副老父亲娇宠小女儿的慈祥模样,等眼神移到许青苗的脸上,他脸色就变了,咬紧牙关,皱起眉头,瞪了她一会儿才说:“你来开什么会,既然迟到,就根本没必要来嘛,有意义吗?有意思吗?”
上下打量了一下,嫌恶之色更明显了:“穿成这样来开会,你有病吧?”
这些话许青苗很熟悉,她经常听到,包括昨天下午她去找他,也听了一大篇:“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吗?有什么意思吗?你在这里跟我邀功,要不要脸?你计较这些的话迟早不要读了,滚回家吧,做什么科研,你根本不是做科研的料,你是有什么毛病敢来跟我讨说法。”
他的骂声回荡在会议室,其他人像死了一样寂静,许青苗看了一眼自己的同门,大家都装作没看见她,只有王敏丹跷着二郎腿看着她笑,还做了一个鬼脸。
她低下头坐到会议室最后面,张正唐接下来在讲什么一句也没听进去,许青苗只是很专心地琢磨,这里是五楼,跳下去死的概率是不是会比四楼要高一点,是现在就冲过去跳,还是等大家都走了再跳。
她漫无边际地想着,不管什么时候跳,这些人,和她朝夕相处的所谓老师,同学,最多也就是惊讶几分钟,之后许青苗这三个字就在她们的记忆与人生里彻底泯灭了。
像一缕烟,一把灰。
唯一为她哭的只有爸爸妈妈,也许还有季繁。
许青苗深深吸了一口气。
真奇妙,她在哪里都不怎么受欢迎,唯独这么一个小姑娘无条件地喜欢她。
窗外高大的榕树绿叶纷纷,于风中摇曳如跳舞。
她死了的话,季繁肯定不开心的。
一阵强烈的辛酸从咽喉间蔓延而上,灼烧着她的舌尖,鼻子和眼睛,泪花打转,许青苗拼命吸气忍着,深深埋下头,右手抓住了左手手腕,指甲掐进去,掐出了血。
忽然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苗苗,你在这里啊。”
张正唐的话戛然而止,许青苗望向门口,看到了徐行。
她穿着紫色的西装套装,高跟鞋最起码有十厘米,身后两个年轻男女,男的英武,女的浓艳,都穿着得体,品貌出众,然而人的气场就是那么神奇,和徐行站在一起,人人都知道这两个人是跟班。
许青苗愣在那里,徐行慢慢走进来,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圈在场的人,从容转向张正唐:“您是苗苗的老师吧,不好意思打扰您开会了,我是苗苗的姐姐,有点事儿要跟她说,方便让她出来几分钟吗?”
她问是这么问,没等张正唐允许就过来拉起了许青苗,许青苗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跟着出去,压着嗓子问:“小行姐,你怎么来了。”
他们还没出门,所有人都听着,都在行注目礼,徐行开始数落她:“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回事?回学校就回学校,怎么不跟我说,我安排了家里人晚上一起吃饭,你说走就走这样对吗?”
出门前回头对张正唐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啊张教授。”随手把会议室的门关上了。
许青苗脑子好像卡住了,直愣愣地又问了一次:“你怎么来了。”
徐行看她,上上下下地看,看了好一会儿,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长长松口气,像是总算放心了。
“你没事吧?”
许青苗低下头:“没事,我没事小行姐。”
徐行说:“没事就好,你要回学校用孙阿姨的电话跟我说一声啊,突然就这么走了,我会担心的。”
她一改之前在会议室里的张扬和锐利,语气极温柔,一边说,一边握着她的手,紧紧的。
许青苗张了张嘴,想要说对不起,想要说我没事,想要说让你费心了小行姐,然而她什么都没讲,只有忍了半天的眼泪滑落面庞,伴随着喉咙里冲出来的一声呜咽,这瞬间的委屈像铺天盖地的洪水,淹没了她许青苗的整个人生。
她没再回去开会,而是跟着徐行走出了科研楼的大门,楼前的停车场上停了一辆阿尔法SUV.
往车走去的路上,楼上投来许多注视的眼光。
许青苗回过头,和王敏丹的视线对个正着,其他人也都在。
她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在窗户那里追着看。
许青苗是被人抱养的孤女,养父母是老实巴交一事无成的农民,她的亲人与朋友没有一个是体面的,上得了台面的人。
突然之间,一个明显和许青苗不是来自一个世界的女人闯进会议室,当着所有人的面自称是她姐姐。
任谁都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许青苗扭过头往前追了两步,和徐行并肩走着,徐行看看她,忽然弯了一下胳膊,许青苗福至心灵,毫不犹豫地一把紧紧挽了上去,随即挺直了腰身,这一刻她庆幸自己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自己是在哪里给谁做家教。
车子开出西京大学的后门,来到一条长而狭窄的街,这是大学生们平常吃饭社交玩耍买日常用品的地方,汽车电动车自行车把路塞得实实在在的,两边小铺子一个挨一个,黄焖鸡,沙县小吃,螺蛳粉,臭豆腐,鸡排,奶茶,兰州拉面,麻辣烫,小笼包,咖啡,简餐西餐,土家肉饼,打印店,手机店,一百元三件的内衣箱包店,便利店,书店,清吧,茶吧,密室逃脱,剧本杀,拍证件照的摄影店,勤工俭学补习社。
这一带档次最高也最安静的地方是这条街尾的星巴克,有个小阁楼。
许青苗和徐行坐到阁楼临窗的位置上,点了喝的,徐行喝热美式,不加糖不加奶,给许青苗点的是香草拿铁,特意多加了一份焦糖。
“你喝一点甜的,喝甜的心情比较好。”语气里带着慈悲。
许青苗低着头。
她刚才在会议室门口哭过了,没有真的哭出声来,没有哭够,只不过眼泪一旦止住再要出来,也没那么容易。
她整个人都紧张地绷着,脚跟忍不住踮起来,双手放在膝盖上,端端正正的,她知道徐行接下来要问她问题。
但徐行只是跟她闲聊,“你那个老师,姓张,对吧?张教授?我听了好多他的八卦消息。”
许青苗一愣。
徐行吹着咖啡杯面的热气:“结过三次婚,每次离婚都是因为原配来学校闹,据说每一任太太都是学生。”
许青苗还真不知道这些,其他同门说不定都知道,但从来没人跟她说八卦的。
徐行耸耸肩:“你不知道很正常,你跟他相处得怎么样?”
许青苗迟疑着说:“不,太好。”
徐行说:“我猜也是,你这孩子不爱说话,又不会来事儿,正常。”
许青苗试图笑笑,很心酸,又无可奈何。
是实情啊,怎么办呢。
她是不太会说话,也不会来事儿,她永远都记得进来读书几个月就遇到张正唐生日,尽管没人通知,没人组织,其他师兄师姐同窗却都很有默契的送了正儿八经的礼物,一两千的很常见,王敏丹尤其隆重,送了一件特意从英国买回来的巴宝莉风衣,国内专柜价格要两万多。
她呢,在校门口水果店包了一个果篮,将近两百块,很好的青提,很好的苹果,她喜欢吃但是舍不得买的进口芒果还有山竹,两百块,是她好几天的伙食费了。
她吭哧吭哧提过去送给张老师,他看了一眼,一句话没说,就像她没有出现过,那个果篮一直摆在他的办公室,过了几天全都坏掉了,原封不动被清洁工拎了出去,扔在了垃圾桶里。
许青苗听到自己努力在应和徐行:“我,是不太会这些。”
徐行说:“你是小姑娘,不会这些很正常,所以有时候会吃亏。”
伸手拍拍她:“是不是。”
许青苗端起咖啡,凑得很近,像在闻那焦糖与咖啡豆的香,让蒸腾的雾气掩盖自己的眼热。
徐行等着,直到许青苗稍微恢复了平静,说:“昨天的事情,是不是也因为在学校不开心。”
许青苗一颤。
徐行说:“跟我说说看。”
许青苗紧紧抿着嘴唇,她害怕这小小空间里弥漫的沉默,她更害怕自己不得不打破这一份沉默,那些深埋于内心坟场的悲伤与委屈似乎活过来了,正一波接一波翻腾,此时她无论说什么,似乎都会后悔,然而她内心有个声音也在疾言厉色地说,如果她什么都不说,也许将来会更后悔。
她往前倾过去,直到身体贴紧了咖啡桌的边缘,双手按在桌面上,抬起头来,这是一个随时可以站起来跑掉的姿势,这也是她准备开口的姿势。
这时徐行的手机响了,铃声破空,像一把锤子劈面打在许青苗的脸上,她往后一仰,几乎是同时,徐行挂断电话,关掉手机,放进手袋里,探过身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苗苗,没事的,我哪儿也不去,你说吧,到底什么事,说出来就好了,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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