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早餐时间
玄之立在早点铺外的简易桌椅前，一身出尘气质与周遭的嘈杂格格不入。
小李望着她，总觉得这样的人不该出现在油污斑驳、人声鼎沸的老式早餐铺里。
她该坐在临窗的紫檀木桌前，就着青瓷盏里的雨前龙井，在氤氲茶香里消磨晨光才对。
的确有不少人端着碗经过，目光不经意扫过她淡雅的脸，脚步顿了顿，又被身后“要两屉包子”的吆喝声催着往前去。
六月初的晨风裹着薄闷的湿意，早点铺蒸腾的热气融化了玄之眉目间那点少有的疏冷。
她端坐在塑料椅上，用白瓷勺慢慢搅动青花碗里的白粥。葱粒细碎地浮在米汤表面，随着勺子的搅动旋出细密的同心圆。
小李蹲在对面商铺的阴影里，额头抵着滚烫的玻璃橱窗。
蒸笼腾起的白雾漫过视线，他却看得分明。
那位本该餐风饮露的仙家神女，正用纤长指尖将油条撕成寸段，齐齐码在醋碟边缘，蘸足深褐卤汁才送入口中。
糯米纸般薄透的包子皮被整齐咬出五道月牙痕，肉馅颤巍巍悬着滴下油珠。
最离谱的是装生煎的搪瓷盘，瓷器与木筷相撞的轻响不绝于耳，让隔壁桌大叔举着筷子僵了半分钟。
“她开始吃第三轮了。”小李咽完唾沫，颤抖着说。
他看着正在吞下最后一口烧麦的玄之，青瓷碗已经摞了七层，竹蒸笼歪歪斜斜堆在桌角，而那双象牙筷又伸向了新上的蟹粉汤包。
耳麦里传来嘈杂的声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被碰倒在桌面上，队长憋着气道：“你确定没看错？真吃下去十五屉点心？”
晨光正巧漫过玄之的喉颈，吞咽时，金红的光流在皮肤下轻轻漾动，像神女项间悬着的璎珞，随呼吸微微起伏。
“第四十二个生煎。”小李麻木地计数。
邻桌小学生手里的豆沙包吧嗒掉进辣油碟，溅起的红油像开在水泥地上的扶桑花。
“小同志。”
老板娘擦着桌子经过，沪语带着特有的软糯碎念，“偷看人家姑娘家多不礼貌呀，就算人家长得标致又水灵，也不能像盯梢似的，要被当变态的呀。”
小李被这话惊得手一抖，手机差点脱手砸在地上。
猛地抬头时，正撞见玄之转过头来，那双清凌凌的眸子看向这边，嘴角噙着点笑意，慢悠悠舀起最后一勺甜豆浆送入口中。
——完蛋，考察员听见了。
天要亡我，非战之罪。
“不不不！阿婆您误会了！我没有！真不是！求求您别说了……”
老板娘那句沪语碎嘴还在耳膜里嗡嗡作响，他几乎要用指甲抠进玻璃橱窗的隔热膜。
“队长这情况怎么处理啊！”他在心里哀嚎，舌尖顶着上颚发不出声。
对面桌上竹篾笼屉腾起第九道白烟，没理会小李的惊恐，玄之已经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吃食上，慢条斯理地拆解着松针小笼。
隔壁桌老爷子夹红烧大排的筷子顿在半空，油星子坠在中山装前襟也浑然不觉。
盯着老板娘不虞的神情，小李哆嗦着按住疯狂震动的耳麦，“附带新情况——被误认为尾随变态狂，请求撤......”
话音突兀消失，他突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整个早点铺都安静了。
所有汤匙都悬在半空——五十多岁的老爷子举着相机的手在抖，刚拍的视频正在朋友圈疯转，不少摄像头正对着玄之，显然是把她当成难得一见的大胃王了。
在队长“喂？你说什么？”的背景音下，小李掏出手机。
搜索栏里跳出的词条刺得他眼仁发酸：
#惊现早餐界饕餮女神#
#早点铺神秘大胃王#
#这食量是把早点铺当自助了吧#
最新发布的视频里，玄之正用银签挑开汤包褶皱的画面被放大，配文是“姐姐吃得优雅又生猛，这才是干饭人的终极形态”。
小李盯着那条三分钟前刚破万赞的动态，手指在屏幕上打滑。
“队长……”他对着耳麦发颤，声音抖得像被狂风吹打的树叶，“您看热搜了吗？#早餐界饕餮女神#排第三了，词条后面还带个‘爆’字……”
耳麦里传来一阵急促的键盘敲击声，紧接着是队长倒抽冷气的声音：
“那是我们要当活祖宗供着的黎明议会的考察员！不是什么街头大胃王！谁让你放任她被拍了？！”
“我没让他们拍啊！我也才发现！”
小李快哭了，眼睛死死盯着屏幕里不断刷新的评论。
耳麦里炸开队长暴躁的吼声：“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撤热搜！真要让考察员挂在网上被人评头论足？让信息部那群人盯紧了，谁敢扒她的底，帖子立马给我删干净……”
一道极像考察员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小李浑身一激灵，像是被兜头浇了桶冰水，惊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嗨，你在看什么，让我也看看？”
他脖颈僵硬地转过去，玄之分明还坐在对面的塑料椅上，指尖捏着半只蟹黄汤包，蒸腾的热气氤氲着她的侧脸，眉眼间的淡然和方才并无二致。
可那道清冷的声线就在耳边萦绕，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好奇，像冰棱滴落在玉盘上。
是……幻听吗？
“就是我，别琢磨了。”
那声音又响起来，带着点促狭：“这叫传音入密，算不上什么高深法术，图个方便罢了。”
“过来，把你手机给我看看。”
小李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了。
“不、不敢……”他嗫嚅着，声音细若蚊蚋，明知对方或许听得见，还是下意识想往后缩。
“拿来。”
玄之的声音没什么波澜，却像裹着层无形的力，容不得半分推拒，尾音轻轻落定，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这下完咯。
小李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阴影里爬出来，低着头小步挪到桌边，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双手并用着把手机递过去。
“饕餮女神？”
玄之念出那个词条，嘴角弯了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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