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兵围申州

数日后，申州以北，原野尽覆素缟。

铅灰色的天幕低垂，仿佛随时都要压垮这片饱受战火蹂躏的土地。凛冽的北风卷着雪沫和硝烟的气息，发出鬼哭般的尖啸。视野所及，苍茫的雪原已被无数黑压压的人马蹄印践踏得一片狼藉，如同巨大的伤疤。

北夏征南副帅赫连英立马于一座稍高的土坡之上，冰冷的甲胄反射着惨淡的天光。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前方那座在风雪中巍然矗立的坚城——申州。

城墙之上，“马”字将旗和楚军制式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垛口之后，依稀可见楚军士卒忙碌的身影和森冷的兵刃寒光。城墙上新泼水形成的冰甲，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危险的滑腻光泽。

在赫连英的身后，是绵延无际的北夏大军营寨。五万步骑混合主力已于昨日抵达，与早已在此监视围困的贺拔建部万余骑兵成功会师。总计超过六万的大夏精锐，如同盘踞的巨兽，将申州城北、东两面围得水泄不通，肃杀之气冲霄而起，连呼啸的寒风似乎都为之凝滞。

中军大帐内，气氛却并非一片高昂。

“副帅，末将愿率本部兵马，为大军先锋，今日必为陛下拿下此城！”一名性情急躁的万夫长出列请战，声如洪钟。连日赶路的憋闷和眼前这座看似“唾手可得”的城池，让许多将领求战心切。

然而，话音未落，一个冷静甚至带着几分疲惫的声音响起：“不可。”

众人望去，正是贺拔建。他越众而出，对着赫连英和那位请战的将领拱了拱手：“副帅，拓跋将军，申州城非比寻常。马云骥在此经营多年，城防坚固，储备充足。且其本人亦非庸才，用兵稳健，极擅守御。我军虽众，然寒冬攻坚，难度倍增。末将这几日仔细观察，其守备井井有条，毫无慌乱之象，冒然强攻，恐伤亡惨重，挫动锐气。”

那拓跋将军闻言，顿时面露不忿：“贺拔将军何必长他人志气？我大夏雄师，战无不胜！岂能被一座孤城吓倒？何况陛下严旨在此……”

“拓跋将军！”贺拔建声音提高了几分，打断了他，目光却看向赫连英，“陛下雪耻之心，我等岂能不知？正因如此，才更需谨慎！我军挟怒而来，利在速战，但守军亦知此点，必做万全准备。末将并非怯战，而是请副帅稍安勿躁，容我部骑兵继续扫清周边，彻底断绝其外援与粮道，同时打造更多攻城器械，待天时稍缓，或寻得守军破绽，再行雷霆一击，方为上策！”

赫连英沉默地听着，手指缓缓敲击着铺在简易木架上的地图。他虽为主帅，肩负皇命，但也并非一味蛮干之辈。贺拔建的分析有理有据，他不得不考虑。然而，陛下那“不惜一切代价”、“鸡犬不留”的冰冷旨意，如同跗骨之蛆，时时鞭策着他，让他无法从容布置。

帐内一时间陷入了沉寂，只有帐外呼啸的风声和远处军中隐约传来的马嘶声。

最终，赫连英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做出了决断。他目光扫过贺拔建，最终落在那位拓跋将军身上：“贺拔将军所言，确有道理。然陛下之命，不可延误过久。拖延日久，恐南蛮援军抵达，或生他变。”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拓跋雄！”

“末将在！”

“命你部为第一波次，即刻准备！一个时辰后，发动试探性进攻！重点攻击北城墙！给本帅探清其虚实强弱，弓弩配置，以及那马云骥的应对手段！”

“贺拔建！”

“末将在！”

“你部骑兵，于两翼游弋，严防敌军出城突袭，或有小股部队渗透求援。同时，督造攻城器械之事，由你全权负责，不得有误！”

“末将遵命！”贺拔建心中暗叹一声，知道这已是最好的结果，抱拳领命。

拓跋雄虽未能立刻担任主攻，但得了先锋之职，亦是兴奋，大声应诺：“末将领命！定不辜负副帅厚望！”

一个时辰后，凄厉的牛角号声划破风雪天的沉寂。

黑压压的北夏步卒方阵，如同缓慢移动的钢铁丛林，开始向申州北城墙逼近。沉重的脚步声、兵甲的碰撞声、军官的呵斥声，汇聚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城墙之上，马云骥按剑而立，冷眼看着城外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敌军。他面色沉静，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凝重。数日来的平静终于被打破，真正的考验来临了。

“弩手！上蹶张！预备——”

随着军官拖长的口令声，城垛之后，一架架需要脚踏腰蹬才能上弦的强弩被缓缓端起，冰冷的三棱箭镞透过垛口，瞄准了下方逐渐进入射程的敌军。

“放！”

咻咻咻——！

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锐利破空声骤然响起！数百支粗长的弩箭如同毒蜂般攒射而出，带着死亡的尖啸，猛地扎进北夏军的阵型之中！

噗嗤！啊！

刹那间，血花在洁白的雪地上爆开！冲锋的北夏军阵中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此起彼伏。厚重的盾牌在威力巨大的弩箭面前，有时竟也被直接洞穿！

但北夏军亦是大夏精锐，并未因此溃散。幸存者发出野性的怒吼，顶着箭雨，扛着简陋的云梯，疯狂地向前冲刺！更多的箭矢从他们后方的弓箭手阵地抛射而上，叮叮当当地落在城头，试图压制守军的弩手。

“举盾！防箭！”城头楚军军官声嘶力竭地大吼。

盾牌手迅速上前，护住弩手和正在准备滚木礌石的士卒。箭矢钉在盾牌上，发出沉闷的咄咄声。

“弓手听令！抛射！覆盖敌军后队！”

楚军的弓手们则探出身子，将一支支利箭斜射向天空，划出弧线，落入北夏军冲锋队伍的后续梯队中，造成持续的杀伤。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终于，有北夏悍卒冒着矢石冲到了城墙之下，嚎叫着将云梯架起，嘴衔利刃，开始疯狂向上攀爬！

“滚木！礌石！给我砸！”马云骥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早已准备好的守军士卒两人一组，抬起巨大的滚木和沉重的石块，对着城下密密麻麻的敌军和云梯，狠狠砸落！

轰！咔嚓！

“啊——！”

惨叫声更加凄厉。

被砸中的北夏士卒筋断骨折，如同破布袋般从云梯上摔落，连带将下面的同袍也砸倒在地。冰冷的城墙下，很快便堆积起一层尸体和哀嚎的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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