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望江楼上，双龙会
次日午时。
望江楼，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其顶楼今日已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彻底清空。
没有卫兵，没有禁军。
但，每一个试图登上三楼的江湖豪客或富商巨贾，都会被一位笑脸迎人的掌柜，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客气地“请”了回去。
整个三楼安静得只剩下窗外江风，吹拂着旗幡的“猎猎”声。
顾长歌一袭青衫，未带一兵一卒，甚至连那柄从不离身的“惊鸿”剑都留在了府上。
他独自一人缓步走上了那通往顶楼的木制楼梯。
每一步都从容，沉稳。
仿佛他不是去赴一场足以决定生死的鸿门宴，而只是去见一位相识多年的老友。
顶楼，靠窗的位置。
一个同样身着素色便服，面容俊美，却带着一丝病态苍白的青年正静静地坐在那里。
面前摆着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炉火正温，茶香四溢。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与顾长歌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睛在半空中轰然相撞。
没有火花，没有杀气。
只有一种仿佛穿越了时空，棋逢对手般的彼此审视。
“请坐。”
四皇子赵钰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声音一如他的表情平静，温和。
顾长歌坦然落座。
赵钰面带微笑，优雅地提起茶壶，将那清澈碧绿、香气清幽的“雨前龙井”缓缓倒入杯中，仿佛在进行一场庄重的仪式。
随着热水的注入，茶香顿时弥漫开来，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赵钰将斟满的茶杯轻轻放在顾长歌面前，微笑着说道：
“顾兄，好胆色啊。”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淡淡的赞赏。
顾长歌微微一笑，毫不畏惧地迎上赵钰的目光，轻声回应道：
“殿下过奖了。”
赵钰的笑容微微收敛，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单刀赴会，不惧我在这楼中埋伏了三百刀斧手？”
他的目光如炬，似乎想要透过顾长歌的外表看到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顾长歌端起茶杯，轻轻吹去表面的热气，然后悠然地抿了一口。
茶水入口，清香四溢，余味悠长。
他放下茶杯，缓缓说道：
“殿下若只想杀我，昨夜在静心庵便已动手。”
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没有丝毫的畏惧。
赵钰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你我，都非莽夫。”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认同，显然对顾长歌的话表示赞同。
顾长歌微微一笑，接着说道：
“今日此会，是为品茶，而非杀人。”
他的话语简洁明了，却透露出一种自信和从容。
赵钰闻言，眼中的赞赏之意更浓，
“好一个‘都非莽夫’。”
他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感慨，似乎对顾长歌的见识和风度颇为赞赏。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品味着杯中的香茗。
一时间，整个房间里只有茶香萦绕，气氛宁静而祥和。
窗外的江风吹拂着他们的衣袂，楼下是喧嚣的红尘，楼上，却是两个足以搅动这天下风云的年轻人，那无声的对弈。
良久，赵钰才再次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
“顾兄，那只‘黄雀’，如今安好。”
“多谢殿下，援手。”
顾长歌放下茶杯，“只是不知，殿下这‘援手’的价码又是什么？”
他毫不犹豫地将话题引回到核心问题上，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疑。
他深知时间的宝贵，也明白彼此都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拐弯抹角。
“价码？”
赵钰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顾兄，你这可就见外了。你我二人目标相同，又何必谈论什么价码呢？”
“哦？”
顾兄似乎对赵钰的回答有些意外，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赵钰，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赵钰的语气依旧平静如水，仿佛他所谈论的并非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而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我那所谓的好二哥，暴虐无道且愚蠢至极，早已被淘汰出局。”
赵钰轻描淡写地说道，
“而我那位好太子哥哥，表面上看起来仁德宽厚，实则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若是让他登上皇位，无论是对于国家、百姓，还是对于你我二人，都将会是一场灭顶之灾。”
赵钰的话语虽然简短，但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却极大。
毫不掩饰地揭露了太子的真面目，同时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决心。
“所以，他必须下台。”
赵钰最后说道，这简单的一句话，便是他递出的第一份诚意。
“殿下倒是看得通透。”顾长歌不置可否。
“只是，太子乃是国本。他背后有皇后，有卓氏一族，更有那盘根错节经营了二十年的东宫势力。”
“想让他下去，谈何容易？”
“不容易才显得更有意思，不是吗？”
赵钰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
“顾兄，你我联手。”
他终于说出了此行的最终目的。
“你在明。用你的‘神策军’，用你的圣眷去吸引太子所有的火力。”
“我在暗。用我的‘力量’去为你拔除那些你不方便亲自出手拔除的钉子。”
“你我兄弟里应外合。这京城的天翻过来，不过是指日可待之事。”
顾长歌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之人，那张原本写满“诚意”的面庞，此刻却在他的注视下显得有些僵硬。
“殿下所言甚是。”顾长歌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缓缓说道。
然而，话锋一转，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如刀，直直地刺向对方，仿佛要将其内心的想法都看穿一般。
“只是，顾某心中尚有一事不明。”他的语气虽然依旧平缓，但其中蕴含的压迫感却让人无法忽视。
“殿下口口声声说你我乃是兄弟，可为何，我却总能在殿下身上嗅到一股与太子如出一辙的……”
顾长歌稍稍一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他的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嘲讽，
“狼骚味儿呢？”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空气中炸响，整个望江楼顶楼的气氛瞬间凝固。
赵钰那张俊美而苍白的脸上，所有的温和与平静，都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彻骨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森寒。
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那杯中的茶水，竟在无声无息之间，凝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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