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最后的试探

阿史那云的“归降”，像巨石投入湖面，在“神之军”的狂热氛围中激起层层涟漪。

多数狂热信徒视此为“神威”的又一次展现。

看着曾高高在上的草原女王，如今匍匐在大祭司脚下，心中崇拜愈发高涨。

然而，在大祭司那座巨大的黑色帐篷里，气氛并非如外界想象般和谐。

大祭司坐在骸骨堆砌的“神座”上，鹰隼般的眼睛盯着下方安静跪坐的阿史那云。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

那种审视的目光，像无数无形毒针，不断刺向阿史那云的后背。

阿史那云心中清楚，她的“归降”远未结束。

顾长歌在信中提醒过她，像大祭司这种多疑到骨子里的阴谋家，绝不会因一次简单叩拜就完全相信任何人。

他定会有一场“试探”。

一场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的试探。

“阿史那云。”

许久，大祭司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

“你能勘破迷惘，重归神的怀抱，本座很欣慰。”

他的语气听上去似乎充满“宽宏大量”。

阿史那云将头颅埋得更低，声音谦卑地回应：

“是罪人愚钝，险些辜负了神的指引。”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大祭司缓缓从骸骨神座上走下。

他踱步到阿史那云面前，那只仅存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

阿史那云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猛地一僵。

她能感受到对方手心传来的冰冷、不带一丝活人气息的寒意。

“不过……”

大祭司的声音突然一转，变得阴冷诡谲，

“你虽心已归顺。但你麾下勇士，以及那些依旧对你抱有幻想的愚蠢之辈，却未必能真正理解神的伟大。”

“所以，”

他缓缓直起身，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

“你需要向他们，也向神，献上一份……‘投名状’。”

来了。

阿史那云心中猛地一凛。

她知道，这最后的试探，终于来了。

“请大祭司示下。”她低声说道。

大祭司缓缓转身，掀开帐篷一角。

在他的示意下，阿史那云看到帐外。

那片被“神之军”重重看管的空地之上，正跪着数十名被捆得结结实实、身穿大夏军服的俘虏。

那些，都是在之前鹰愁涧之战中被俘的神策军士兵。

“这些人，是南人的精锐，也是顾长歌的爪牙。”

大祭司的声音充满怨毒，

“他们的手上，沾满了我们草原勇士的鲜血。”

“现在，我命令你。”

他将一把沾满血锈的弯刀扔到阿史那云面前。

“去。”

“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将他们的头颅一颗一颗砍下来。”

“用他们卑贱的鲜血，洗刷你曾经的罪孽，证明你与那个南人，已经……彻底决裂！”

这个命令，如惊雷般狠狠劈在阿史那云天灵盖上！

她的娇躯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预想过无数种试探，却唯独没想到会是如此血腥和恶毒！

杀了这些俘虏？

这等于彻底背弃了她与顾长歌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信任！

顾长歌将再也没有任何理由去帮助一个双手沾满了自己袍泽鲜血的“盟友”！

可是，不杀？

她今日便休想能活着走出这座帐篷！

她所有的计划、所有的忍辱负重，都将化为泡影！

这是一道没有任何余地的必死选择题！

帐篷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大祭司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快意。

许久，许久。

阿史那云缓缓伸出手。

她的手指依旧颤抖，但最终还是握住了那柄满是血腥味的弯刀。

她缓缓起身，没有再看大祭司一眼，径直走出了帐篷。

刑场之上，数十名神策军俘虏虽面带惧色，但脊梁依旧挺得笔直。

看着那个手持弯刀的草原女王，眼中没有求饶，只有属于大夏军人的骄傲与不屈。

阿史那云的脚步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

她能感受到背后大祭司如影随形的冰冷注视。

她走到了第一名俘虏面前。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士兵，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

“动手吧。”

年轻士兵看着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皱一下眉头，就不算元帅带出来的兵！”

阿史那云握着刀的手猛地一紧。

她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弯刀。

阳光照在锋利刀刃之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就在那把弯刀即将挥下的前一刻。

阿史那云的动作却猛地一顿。

她没有看向那名俘虏，而是转身面向了周围那数万名前来“观礼”的狂热“神之军”信徒。

“等一下。”

她的声音清冷，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在迎接神迹的最神圣前夕，用这些卑贱者的鲜血玷污我们的圣地，这是对神的……大不敬！”

她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大祭司的眉头也随之皱起。

阿史那云没有给他质问的机会，她高举起手中的弯刀，用一种比所有人更“虔诚”、更“狂热”的语气高声喊道：

“神，是仁慈的，也是威严的！”

“我建议，将这些南人俘虏暂且收押起来！”

“待我们抵达圣山之下，在‘神迹’降临的那一刻，再将他们作为最卑微的祭品，献祭给狼神！”

“用他们临死前的哀嚎，作为神迹降临的礼乐！用他们污秽的灵魂，彰显狼神无上的威严！”

“这，才是对神，最大的……敬意！”

这番话充满极具煽动性的宗教色彩。

那些原本头脑简单的狂热信徒们听完后，瞬间觉得阿史那云说的太有道理了！

“说得对！不能让他们肮脏的血脏了我们的地方！”

“把他们带到圣山去！让狼神亲自审判他们！”

“公主殿下，说得对！”

一时间，群情激昂！

就连赫连勃都觉得，这个提议似乎比单纯的砍头更能彰显“神威”。

大祭司看着眼前这一幕，脸色变得有些阴晴不定。

阿史那云的这个提议天衣无缝。

他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

在“民意”裹挟之下，他若强行命令阿史那云动手，反而会显得自己对神“不够虔诚”。

许久之后，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准。”

阿史那云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终于悄然落地。

她知道自己又赌赢了一局。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

大祭司那阴冷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不过，公主殿下，你毕竟戴罪之身。为了方便你更好地向神忏悔。”

“从即日起，你麾下的苍狼铁骑将暂时由赫连勃首领代为统领，混编入神之军中，统一调度。”

“而你，”大祭司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就跟在本座身边，随时聆听神的教诲吧。”

这个命令，如无形枷锁，瞬间套在了阿史那云身上。

她虽保住了性命，却也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可以依仗的兵权。

彻底沦为一个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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