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月黑杀人夜
子时，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狼居胥山后山的峡谷，像被神明遗弃的死地，一片沉寂的黑暗。
只有堤坝后的湖泊，在夜风中偶尔泛起闷闷的涟漪，仿佛有什么庞大而未知的生物在低沉呼吸，等待着吞噬一切。
风声和水声在峭壁间回荡，远处狼卫巡逻的火把点点微光，织成一幅压抑的杀机画卷，仿佛整个峡谷都在悄然酝酿着一场无声的屠杀。
在这窒息的黑暗中，三千道身影与黑夜融为一体，悄无声息地潜伏在隐蔽的山坳里。
每个人都像绷紧的弓弦，呼吸浅浅，生怕惊动了夜的守护者。
顾长歌抬头看了看天色，月亮已被厚云彻底遮蔽，天地间只剩无尽的墨色。
他知道，行动的最佳时机到了。
“按计划行动。”
他用低沉的声音下令，声音如从喉底挤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没有多余的话，夜霓裳的身影第一个滑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前方的黑暗中。
她的任务最艰难也最关键——水下渗透。
她得独自一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黑火药包，安放到堤坝水下最薄弱的“水门”结构上。
一步错，便是万劫不复。
她没从正面靠近，而是绕了个刁钻的角度，攀上峡谷侧面近九十度的垂直湿滑峭壁。
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水面如镜，却藏着吞噬的深渊。
头顶，狼卫的鹰眼来回扫视，巡逻的火把晃动着，像游荡的幽灵。
一丝多余的声响，或是被光芒扫到，就会招来至少十二座哨塔的毁灭弩箭攒射。
弩箭的啸声，她曾在梦中听过，尖锐得能刺破灵魂。
这真是刀尖上的极致舞蹈，每一步都踩在生死的边缘，风从耳边掠过，带着峡谷的寒意和隐隐的狼嚎。
终于，她爬到所有哨塔的视野死角，藏在岩石后停了下来。
呼吸微微急促，她强迫自己平静——这里是她选定的最佳入水点。
深吸一口气，将用油布和蜂蜡包裹七层的黑火药包及特制固定工具，死死绑在背上。
然后，她蜷缩身体，以巧妙的姿势，悄然滑入那冰冷刺骨的湖水。
入水的那瞬，水如无数细针刺入肌肤，寒意直达骨髓，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水下世界比黑夜更纯粹，伸手不见五指。
巨大的水压从四面挤压，仿佛要压扁肺部，每一次划水都像是与无形的巨人搏斗。
肺部开始隐隐作痛。
水流的阻力如无形的网，缠绕着四肢，她感觉时间在拉长。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脑海中反复纠结：成功了，一切值得；失败了，一切成空。
终于，指尖触到相对平整的巨木钢铁墙体。
触感如救赎的信号，却也带着冰冷的现实。
找到了。
这里是大祭司预留的加速泄洪“水门”！
但喜悦中混着疲惫，她的手微微颤抖。
不敢耽搁，她立刻解下工具。
要在闭气极限前，将沉重黑火药包固定在核心结构点。
手指在水下笨拙地操作，绳索打结时，她的心跳如鼓，脑海中浮现出顾长歌的脸——那份信任，让她多了一丝力量。
然而，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坝顶一个巡逻的狼卫，随手将燃烧的火把扔进下方的湖水。
“嗤——”
火把接触水面瞬间熄灭。
但残存的下沉火光，在黑暗水下划出一道短暂却致命的光亮！
那光如地狱的探灯，瞬间撕裂了她的伪装。
那光恰好照亮夜霓裳奋力固定火药包的模糊身影！
她心头一沉：完了？
“水下有东西！”
坝顶眼尖的狼卫瞬间发现异常，发出一声凄厉的警报！
“敌袭！！！”
……
就在夜霓裳水下陷入生死危机的前一刻，那种绝望如水压般加倍。
她甚至想到了放弃——但峡谷另一端，数里外不起眼的灌木丛中。
顾长歌对身旁的玄甲卫百夫长轻轻点头。
他的眼神平静，却藏着算计的深邃。
百夫长心领神会。
悄悄爬到巨石后，用尽力气猛推另一块算好角度的头颅大小石块。
“咕噜噜……啪！”
石块顺山坡滚下，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清脆却不算太响的撞击声，像夜的意外叹息。
“什么声音？！”
“在东边！过去看看！”
顾长歌造就的“意外”，瞬间如投进池塘的石子，吸引了堤坝大部分狼卫的注意力。
那一刻，他嘴角微微上扬——计划如丝线，悄然收紧。
至少三支巡逻队打着火把，骂骂咧咧地向声音方向搜索，脚步声在峭壁回荡。
就在他们创造出稍纵即逝的“注意力真空期”。
顾长歌与另一队准备就绪的玄甲卫精锐动了。
他们如最迅捷的猎豹，借夜色掩护，从阴影中跃出！
每一步都轻盈却坚定，风从耳边呼啸。
目标是两个位于堤坝底部和顶部的已标记致命“结构弱点”！
速度快到极致，黑暗中他们的身影如鬼影。
抵达巨大的“承重基石”和控制“排沙口”的绞盘时。
看守的狼卫还没从东边的异响中回过神，脸上还带着茫然。
“噗嗤！”
几声微不可闻的利刃入肉，几乎同时响起。
那声音湿润而短暂，像生命悄然凋零。
战斗开始的瞬间，就结束了。
鲜血的腥味在空气中弥漫，提醒他们，这不是游戏。
顾长歌亲自将黑火药包塞进承重基石算好的最完美缝隙，手指触碰时，他感受到石头的粗糙和命运的冰冷。
另一边，玄甲卫百夫长将另一包火药死死绑在巨大绞盘上，绳索勒紧时，他低声喃喃：“成了。”
他们点燃了燃烧极慢、如蜗牛爬行的特制防水引线。
那火光在黑暗中微弱，却如希望的火种。
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回黑暗，留下无形的倒计时。
几乎在完成的同时。
堤坝另一端的狼卫凄厉“敌袭”警报，才响彻峡谷！
声音如狼嚎，撕裂了夜的宁静。
顾长歌抬头望向瞬间灯火通明、乱作一团的湖面，脸上没有波澜。
他知道夜霓裳暴露了。
但他不担心。
因为给她留了后手。
就在所有狼卫的注意力被吸引到水面，用无数弩箭疯狂覆盖射击时，箭雨如暴雨，溅起水花无数。
夜霓裳的身影从角落，悄然浮出水面。
她上岸时，咳嗽了两声，水从肺中挤出。
在水下完成任务时，她便迅速向相反方向游出。
游动的过程，充满了疲惫和坚持，水流的阻力让她手臂酸痛。
刚才被发现的“身影”，不过是她故意脱下的外衣，作为吸引火力的假目标。
那外衣在水下漂浮，像一个牺牲的替身。
两路人马都有惊险，却完成了任务。
惊险如一根刺，扎在每个人心上。
他们悄无声息地退回最初的集合点，黑暗中交换眼神，带着劫后余生的默契。
所有引线点燃，在黑暗中无声嘶嘶，像逼近猎物的死亡毒蛇。
顾长歌抬头望向远方天际的微弱晨光，平静对身旁的夜霓裳说：
“天快亮了。”
“阿史那云的信号，也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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