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血烟烂漫荆棘花开(3)
一日前,密室。
“你知道神树是怎么‘感知’城邦的吗?”王权问。
说话时它看着莱尔娜,女杀手下意识躲避它的眼神:“我哪知道。它就是……知道吧,城邦建在它的身上啊。”
“你认为神树理所当然能掌握就能掌握城邦中的一举一动,就像人类能感知到自己身上的快感或痛楚。这是最普遍的认知,我想城邦内99%的公民都是这么想的。”王权说,“不过,莱尔娜,你能感知到自己身上的细菌的行动吗?”
“怎么可能……”
“看吧,即使到了质点5你也做不到。至少要到圣子那样的等级,才能对自己的周身上下的某一处了如指掌。”王权画出一只肥硕的蜘蛛,“可是,森罗神树行走在沉世浮光之路上,躯体不是它们的成道之本。这巨大如都市的躯干,对于神树而言不是肉体,而是‘机体’。
要感知机体表面无数细菌中某一个的行动,即使对于神树而言也过于勉强了吧!这可不是力量多寡的问题,而在于主观上的时间尺度。神树感知中的一瞬间,对于它躯干上的生命们几乎就是半生。”
“所以它必须借用主观之外的方法‘感知’城邦,那就是依靠神力体系建造的监视网络。它的神力就是它的‘神经’,神卫队员们则是它的细胞、它的耳、它的眼与手。如果神卫队员们发出示警,这套防卫系统就会被即刻激活,可如果有一位高权限的神卫队员持续发出‘无害’的信号……”
王权画上一棵戴着眼罩的树,在树旁画出小小的火苗。
“它将一无所知,即使机体的某处洪水滔天。”
“很合理,黑入系统后即使强大如航空母舰也无法感知到船内某个房间发生的火灾。”郭郁图说,“不过请允许我提出两个小小的疑问……首先,如果荆裟的神力网络菜到连我都能黑进去,这棵老树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很好的问题!如果现在是1000年前,我们几个已经被吊在了曼莎星堡的绞刑架上。如果现在是500年前,神卫队长们已经候在门口,等待着给我们一个惊喜。”王权笑道,“可现在是烛光历3001年,荆裟内部纷争不止,以团结为道的城邦主动拥抱着荒唐的法案。荆裟神树已经老了,如同病床上苟延残喘的老朽,人们只看到它华丽的外袍,沉浸在它用尽生命营造出的浮华中。”
郭郁图点点头:“第二个问题,你凭什么这么坚信自己能瞒过这位……质点7的老头呢?”
王权反手,亮出一轮黑色的满月。那满月裂开大口,无声微笑。
“凭我是第一深渊的神子。”它说。
·
现在,第三脉序。
“暂时没事,天气好热,好想放假……”
不着调的男声还在频道中回荡,与贾斯·崔克平时的口吻完全一致。真正的崔克同时用精神力和声音发出示警:“第三脉序状况危急,急需支援。那是假货!”
但是没有回应。
他的声音根本没有传达到频道里,他的发言权限被匪夷所思的技术剥夺了,嫁接到了那个冒充他的假货身上。伪装者将贾斯·崔克模仿得活灵活现,那口气甚至让他自己都怀疑起自己。
那个假冒的崔克继续向同僚们发牢骚:“不过说真的,希望大家都负责好自己辖区的安全啊。万一我在支援时老家出了点小事,怎么说呢,绩效上会很变得很难看的……”
“这时候就别说这种丢人的话了可以吗贾斯·崔克!”
“我还用不着借助你这大叔的力量。”
“经济周转不畅的话我可以免费借你哦~”
同僚们打趣着结束了话题,在节日的高压气氛下,能说出一两句话都算是难得的放松了。班宁提克向他发起私聊:“崔克,实际情况是?”
“有几个恶魔附身者,目的一时间拿不准,我正在观察情况。确定后可能给你发申请。”
“好。这个期间不要有顾虑,有需要就直接申请神力打击,责任我来担。”
通讯结束了,崔克沉默地转移炸弹,他仿佛听到了犯人的窃笑。
单向阻止了他的通讯,却又让他接入频道掌握一定的局势,这当然是为了扰乱心态而开展的心理战。犯人以这种完全被掌控的拘束感为诱饵,企图打乱他的阵脚,在这场争分夺秒的竞赛中,一步错则步步错。
再多的抱怨或懊恼都无济于事,要思索的是自己得到了什么。犯人还具备极强的模仿能力,能以他自己都分不出来的精细度模仿“贾斯·崔克”,同时他有着匪夷所思的黑客技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入侵神卫队的通信频道而不被发现。他几乎是一个犯罪上的全才……
不对,怎么可能。
绝不只是一个人。
破坏力惊人,擅长制作炸弹,寄出挑战信的至尊路升变者。入侵通讯频道,具备诡异技术的黑客。还有那个善于隐匿的,在他面前模仿他自己的伪装者。犯人至少都有三个人……
至少三个顶尖的质点5在围攻第三脉序!
自事件发生后的第一次,崔克感到了揪心的紧张,因为他知道局势永远会比当事人想得更糟。单是他猜测的就有3个质点5,那么又有多少个质点4,多少个质点3,正在他们的指挥下行动?
·
“……我们的城邦因团结而伟大!荆棘花开放的时日又一次到来,如今正是回想起先祖精神的时刻。恶意正以法案之名下驰骋,尚有良知的人们啊,请为大众贡献出你们的力量!”
第四位政治家结束演讲,应者寥寥。他像个即将退休的的过气演员,在舞台上用尽了解数,却只争取到礼貌性的零星的掌声。花车继续在乐声中前进,休息室内的姬怀素放下窗帘。
“人气有够糟糕。”凡德评价。
姬怀素摇头:“没有诋毁人的意思,但和帕里曼相比,咱们这边简直是……”
“一群土鸡瓦狗。”克洛兹议员苦笑。
反对派的议员们尽力展示出自己的爱国心与风范,可他们远没有帕里曼的雄辩之才,也欠缺那令人仰慕的风度。拿这些古板的中年男人与帕里曼议长相比,就如同用战场上的杂兵和大将作对比一般,即使是不通政治的人也能看出双方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讲真不该这样啊,你们反对派总得有个头儿吧。怎么连个扛大旗的都找不见呢。”凡德抱怨。
克洛兹议员依然苦笑着,这男人面上似乎就没有其他表情了。他问道:“姬队长,你们洄龙城强手如云,怎就被三个外道围到去年才堪堪脱困呢?”
姬怀素顿时明了其言下之意,黯然道:“许多人死了。”
“荆裟也是一样的。”克洛兹议员说,“有担当的人、知晓大义的人、足以独当一面的人,那些堪为众人魁首者都死在20年前的战场上了。军方的话语权大不如前,战士们内部也因伤亡而产生了分歧。由于大众的痛苦需要一个发泄之处,我们又将曾经的指挥官送上了法庭……那么当然,指挥官背后的支持者,乃至整个派系都受到了重创。”
他摇着头,叹道:“战争的影响就是这样,一环接着一环地倒下……不知不觉中,大众选择了帕里曼主义作为止痛药,个人的思考被群体裹挟着,从而造就了当下的荆裟。有情有义者战死沙场,像我这样懦弱胆怯而无力杀敌的男人,反而活到了今天,这很可笑吧?”
他终于连笑容也维持不下去了,颓唐地垂着脑袋,全然是个失意的中年人。凡德看不下去,安慰道:“你至少站出来了。”
“力量和背景都差得太远了,我们这些人甚至是靠外尘岛的资助才勉强站稳了脚跟。与其说是站出来,不如说是被推出来吧。”
他反复摩挲着银色的胸章,仿佛遇难者摩擦神灯的壳,期颐着万能的灯神能出来解决问题。姬怀素看了眼手表,距离克洛兹的演讲还有三十秒,她得扯点别的让这个政治家恢复状态。
“有资助总比两手空空要好,你的支持者就算是为了减少损失也会帮你的。”
“我一直在等她的联络,毕竟她是个很有智慧的人……”克洛兹站起来,“可惜我还是没能赶上,只好期望神树大人保佑了。”
他鼓足勇气,出门走到大众的目光之下,又讲起那些老生常谈的,关乎于荣耀、责任、爱之类的话题。姬怀素一时间有了共情感,刚刚她也在想若楚衡空在的话就会轻松许多。
“也不知道他练得怎么样了。”凡德嘟哝。
“放心好了,真有事他一定会赶上的。”
姬怀素这样说着,但丝毫没有放松。
她说不清这种错觉是从何而来的,但自花车游行开始之后,她就总能闻到隐隐约约的烟味。
·
“嘿,本部不让抽烟。”同事提醒它。
“醒醒神,兄弟。”它没精打采地说,“不来点我怕撑不过今天了,亦或者你可以给我点叶子。”
同事飞快地瞄了周围两眼,塞给他一卷叶片。“点到为止。”她点头,顶着黑眼圈走向洗手间。这是带有刺激性成分的柘灵树叶,某种成瘾性药品的主要成分之一,但也可以作为药用。柘灵树叶制作的“土烟”实际是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产物,但在高压环境下也顾不得这样多了。最重要的是守住工作岗位。
他将叶片放在嘴里咀嚼,味道有些像槟榔。楚衡空一直不喜欢槟榔,他总说嚼这玩意会让人成为病秧子,但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己还在抽烟。
它的老朋友总是那么双重标准。给自己订一套,给旁人订一套,在自我制定的小世界里乐在其中。反正标准都是他自己定的,出了什么事他总有理由。“我总是对的,不是吗?”她模仿楚衡空的口气,尽管他绝不会说这种话。那个杀手在想象中做出的反应让他窃笑。
它、或者她、或者他走过洗手间,来到三楼尽头的密室前。它在距离密室5米处站定,桓戈的阵法可以瞒过去,但再往前一步那个杀手就会察觉到它的到来。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楚衡空会拥抱它。而更有可能发生的是暴怒的男人将它斩为碎屑。
它的视线穿透厚重的门扉,望向门后盘膝而坐的男人。他的背上正生长出血色的翅膀。
“你居然都快成功了……”它真诚地鼓掌,“责任感甚至能让你战胜过去。”
感知不到固定存在的弱点,炼血近乎完全成功,门后的男人已成为无法动摇的存在。楚衡空依然放不下过去,然而他那病态的责任感逼着自己飞起来了,就像拽着自己的头发飞到天上。
以血液绘制的升变阵正向中央收束,它在墙壁上画了一个小小的圈。
一轮黑色的满月。
“回到童年的迷宫里吧。”王权说。
那轮黑月升腾,扩张,如朦胧的光芒将密室吞没。再也无人能找到杀手,来自忘却摇篮的引力直接抓住了他,令那将要翱翔的翅膀垂落,将他关入逃不开的过往中。
质点4的升变是跨越第一深渊,然而此刻站在门前的正是深渊的代言人。
王权轻笑着转身,离开那间无法被探知的密室。
“蛇不会来了。”他在频道中开口,“正式开始吧。”
·
“……公民们,我以我们的城邦而自豪,我为自己身为荆裟的一员而感到骄傲。这份骄傲不仅仅来源于我们的强大与兴旺,更来源于我们肩负的正义,我们肩上的职责。我们因此而脱离野兽的身份,成为正直的公民!”
花车仍在前进,人流纷纷避让,像水流没过碍事的礁石。但这一次有些支持者驻足,有些人倾听着克罗兹议员的声音。他是死硬派的议员里唯一有些根基的一位,他向那些人喊道:“只有野兽与小人信奉独善其身,尚若团结不再,盟约不存,我们的荆裟又将依靠什么而存在?莫要背弃了我们的文明!!”
克罗兹讲完了,对着这些还愿意听他说话的人,将心窝子都掏空了。他知道,这些话语无法阻碍大势,但按照老板的计划,他至少能争取到反击的希望。他问心无愧地站在车上,等候着将要到来的辱骂与嘲笑。
“妖言惑众的政治家!”“忘记了20年前流过的血吗!”“活在死人们为你争取来的空间里,让你感到光荣吗?”“我们不想再为他人做嫁衣了!”
意料之中的骂声涌来,但也有微弱的反驳声。“他说的对!”“你们的廉耻在哪里。”“请尊重为正义发言的人。”居然很多。远比他预想得要多。克罗兹感到了诡异的熟悉感,他好像见过人群中那个为他发声的,大块头的男人。
是在哪里来着。似乎是不久之前的一档节目……
他持枪劫持了一家餐厅……为了……
克罗兹脸色惨白,他的视线与那个男人相接。恐怖分子希兰德猖狂地笑着,他与同伙们靠近那些准备丢烂果子的公民。他们拔出冰冷的枪支。
“你们不配身为荆裟的一员!”
以法案反对者的身份,他们向市民开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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