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兵戈扰攘(8)
至此,胜负已分。
长久的欢呼逐渐停息后,第二队长桓戈站起,向众人说道:“诸位!擂台赛三场胜负已定,结果是盟军派的大获全胜。按照战前的约定,我桓戈自此刻起将坚定不移地站在反对法案的一侧。”
“我也向诸位呼吁,请慎重考虑城邦的未来,与我一起加入到重投法案的请愿中!”
言罢,桓戈干脆地走下擂台,将舞台留给胜者。人们从亢奋状态中恢复回来,无言望着擂台中央的杀手。
擂台赛打完了,大家又回到了冰冷的现实,被拉回争辩与苦恼中。在桓戈的表态下,第二脉序的大势已定……可是,人心不会轻易转变……无论是长年累月积累的观念,还是被某种力量灌输的思考,均无法轻易更改。
就这样结束了吗?军人们问着自己。索性就跟着队长一起选择,这样就好了吗?
带着犹豫与茫然,他们望向擂台的胜者。楚衡空的面孔随着转播出现在第二脉序,以及整个荆裟城邦的各处。曼莎星堡的传媒业者们此刻也在密谋。
“切转播进法案宣传吧……”
“指令还没有下,不要擅作主张。”
“那个残心者的假军令已经够麻烦了!”
“暂时先维持转播好了,人们对外来者总有天生的抵触情绪,那人也不像是善于雄辩。就让他这样说下去,起到反效果的概率反而更大。”
他们认同导播的意见,那个男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看着就没有亲切感。搞传媒的人们最清楚这个道理,想要使武人出丑,给他们镜头和聚光灯就足以。
楚衡空的确没表露什么情绪,他向桓戈略一点头,说道:“我虽然胜了,却也没有什么要对各位说的。因为我对贵城邦的政治,既没有立场,也没有兴趣。”
“哎——!”
就连期待着胜者发言的盟军派们也像吃了苍蝇一样。楚衡空收起刀枪,头也不回地走下擂台:“我来此处是为了执行任务。盟军知晓城邦有难,便派我与战友前来驰援,今日之战,仅此而已。”
“这军营内的忧患与未来,便请城邦的军人自己来说吧!”
他走下了擂台,水幕中的画面突然一变,成了象征着政治家的宣讲台。可木桌后方坐着的不是那些苍老无能的议员与企业家,而是一位穿白色军装的高瘦军人,一位在军营家喻户晓的人物。
“长官……!”“崔克长官。”“那家伙怎么还有脸……”“是长官啊!”
那个人正是曾经的总指挥官,现降职为第三队长的贾斯·崔克。就连第三脉序的市民们也险些认不出他来了,他此时面容肃穆,正襟危坐,哪里还有一点平时那邋遢的样子。
曼莎星堡的传媒业者们简直惊呆了,导播的尖叫声像疯了一样:“切!他妈的快切啊!决不能对外转播!!”
“切……切不掉!”“通讯回路被黑了。”“他们把全城的通讯都……”
导播急得猛砸工作台:“快通知帕里曼议长!用神力啊!”
而此时此刻,军人的声音已响彻城邦上空。
“我是20年前的总指挥官贾斯·崔克,我以一个退伍军人的身份,向第二脉序讲话。”
“我是个老资历了,说不了什么新鲜的东西,难得有这么好的舞台,却也只能说些各位耳熟能详的老故事。”
“这个故事,是我等荆裟军人的‘第一课’。”
“荆裟的每个军人在入伍当天,都必定要听他的长官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发生在很久以前,因种种原因而被当前的公民们忘却,可军人们始终记得,从来不敢遗忘。
它讲的是绝境战线的由来。”
崔克平平淡淡地说着:“最初的荆花节经过后不久,荆裟神树成为了质点5,外道的攻势因此而强大数倍。彼时城邦才刚刚挺过一次大战,有生力量已经不足。而外道攻势无休无止,奋战难逃一死,生路唯有逃亡。”
“人们不得不面对最残酷的抉择:是舍弃家园,任由神树被外道吞没,还是坚持到底,与城邦共存亡?”
“我们无从想象,彼时先民们的痛苦与挣扎。但我们知道,先民们最终不需要做出这个决断。因为其余的尘岛得知了荆裟的险境,他们自发地派出战士,远离故乡远渡重洋,结成不求回报的义勇军。
这些无私的战士们,帮助城邦守过了最艰难的20年。直至城内生机恢复,力量充盈,我们足以应对外道大军,他们才终于能走下战场!”
崔克沉声道:“这就是绝境战线的来源。绝境,是荆裟神树的绝境,战线,是守护城邦的战线!”
“每30年中有20年,盟军帮荆裟守住战场,盟军为公民抵挡危难。正因如此,神树才得以成长,正因如此,城邦才得以壮大。正因如此,才有了为众生守护战线的荆裟城邦!”
战士们大多面容一肃,少数却露出了惭愧的神色。崔克冷漠地说着:“近些年,我常常听到民间的议论。城邦为大众承担的太多了。有沉重的战争税,有无偿供给的物资,好东西总是让给那些粗鲁的雇佣兵,我们的公民为外人死伤。
我从不动怒,我一笑了之。因为说这些话的人都是平民百姓,他们不懂军事,他们不是军人!
我们的军营中绝不会有这等妄语,我们的军人都是自愿踏上战场的勇士。即使20年前战场上血流成河,也没有一个军人向我说,崔克长官,我撑不住了,我要回家。他们当时向我呐喊,我还能战斗,让我上前!”
崔克怒目而视:“他们说,我要奋战到底!”
军营中鸦雀无声,仅有曾经长官的话语,带着铁与血的味道在风中回荡:“那些战士没有怨言。在千百年前驰援荆裟的外乡勇士们也没有怨言。因为他们知晓自己奋斗的意义。我们的城邦,我们的世界,就是靠着一代代人的牺牲,一代代人的奉献而存续至今的!”
“可如今,军营中竟也有了争论。声势最大的,居然是想要逃跑的一方。
我无比理解桓戈队长的选择,因为这争执太荒唐了,荒唐得使得他不知所措!荒谬到必须要用‘双方打一场’这等更为离奇的举措,才能勉强划上一个句号!”
他冷厉地注视着所有观众,像一个严格至极的上司:“我知晓,独立派的诉求存在其合理性,外道攻势日渐迅猛,城邦的压力的确在逐日增大,被战争拖垮成为了切实存在的可能性。
我也知道,政治家们是如何宣传法案的好。他们说,城邦独立后便丧失了战略价值,外道们不会大费周章来取我们荆裟城邦;他们说,会有其他人成为荆裟的挡箭牌,盟军会自主替我们挡在外道之前。
这些话听上去是那么有诱惑力,蒙骗了我们无知的百姓,蒙骗了我们朴实的农民。可普天之下的任何公民都能相信这些话语,只有你们不行!只有第二脉序不行!”
崔克低吼道:“因为你们是军人是战士,因为你们上过战线,亲眼目睹过外道的本质。外道没有理性!外道不讲利弊!外道会吃了你,会杀了你,即使付出成千上万倍的伤亡也要解决眼前区区一个目标,即使逃到天涯海角外道也不会放过攻击与侵略,因为外道就是这个世界的恶意!”
“我们生活的沉动界,是一个巨大的地狱,而外道就是这地狱中最残酷的一层!先祖们从没考虑过弃战而逃,就是因为他们知道,我们永远逃不出自己生存的世界,因为他们知道,想要未来就只能奋战到底!”
崔克的吼声是如此沉重,以至于他的嗓音都嘶哑了。那些视线,茫然的,悔恨的,愤怒的,仇视的,数亿人的视线透过水幕聚集在他的身上。他凌然站着,不分敌友接受所有的注视。
“这样的道理,各位难道不明白吗?”
“所谓独立后的‘百年安日’完全寄托在外道愿意放过城邦的幻想上,就像是在战场上祈求敌人愿意饶你一命般可笑。这显而易见的道理,各位军官难道看不清吗?”
他淡淡地叙述着,将先前的感情收起:“我不是在以前任长官的身份质问各位,我只是想提出一个各位视而不见的矛盾。如此清楚的利弊摆在眼前,为什么各位军人还愿意站在独立派的一边?”
“各位的决意真的如此之坚定吗?那就像桓戈队长之前说得一样,为什么一个盟军到来的消息,三场胜负分明的决斗,就足以让各位观众动摇,改变,甚至猛然深省?”
“——使你们做出决定的到底是自己的思考,还是他人别有用心的操控呢?!”
——!!!!!
就像是从长久的幻梦中惊醒了一般,那些举棋不定的兵士,犹犹豫豫的军官,在数日前还坚定不移地想要发动内战的人们,此时却摸着自己被冷汗浸透的脸。
理应是能明白的。
对逝者的愧疚,对家人的责任感,畏惧战争的苦难,这些当然是重要的。
可是,自己亲眼目睹的现实——
被痛楚与伤痕浸透的记忆——
为什么,会将这些更为沉重的“理性”,下意识地置于感情之下?
为什么,直到刚刚为止,都觉得那样暧昧的选择,是理所应当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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