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消失的信号

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简陋的码头，眼前停泊着一艘锈迹斑斑、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中型货轮。

船身上用蹩脚的英文漆着“海洋天使号”，但这名字与眼前的情景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

武装分子吆喝着，用枪口驱赶着包括陆川在内的一群人走上摇摇晃晃的舷梯。

这些人有男有女，肤色各异，大多面黄肌瘦，眼神空洞，如同待宰的羔羊。恐惧和死亡的气息像实质的雾气般弥漫在空气中。

一登上甲板，那股消毒水和腐败气味更加浓烈。

他们被赶进船舱，内部被改造得如同一个冰冷、简陋的移动医院，但空气中却弥漫着屠宰场般的气息。

肮脏、死亡、绝望、压抑、恐惧……这里有一万种最痛苦的词难以形容的绝望！这是陆川第一次面对这样恐怖的世界。

走廊两侧是一个个用脏兮兮的塑料布隔开的小隔间。塑料布上沾着暗红色的可疑污渍。

透过偶尔掀开的缝隙，陆川瞥见了里面的景象——简陋的手术台上躺着毫无声息的人体，戴着沾血口罩、眼神麻木的“医生”正进行着操作，旁边放着保温箱和冰冷的金属托盘，里面盛放着鲜红的、还在微微搏动的“货物”。

陆川感到胃气上涌，干呕了几次，因为一直没有吃饭喝水，所以干呕得把苦涩的胃液呕了出来。

一个隔间里，一个看起来还很年轻的男人刚刚被取走了一颗肾脏，像破布一样被随意丢弃在角落，伤口潦草地缝合着，身下的血污汇成了一小滩。

他还活着，眼睛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嘴唇微微颤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另一个隔间，一位女性……陆川不忍再看，猛地扭过头。

这里没有病人，只有“供体”。

没有治疗，只有“收割”！

如果说陆川来这里的时候是为了帮助师兄惩治社会毒瘤一般存在的王家，那现在，他更强烈地感受到，自己要救人！自己要把这些悲惨的同胞，带离这个可怕肮脏的地方！

陆川又被人用枪推搡了一下，他们被驱赶着穿过这条“生产线”走廊，最终被关进底舱一个巨大的铁笼里。

铁笼里已经塞满了人，各种语言的低泣和绝望的呻吟在闷热恶臭的空气里回荡。汗味、尿臊味、血脓的腥味和伤口腐烂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看守是个脸上带疤的壮汉，叼着烟，用生硬的中文混杂着当地话吼道：“都老实点！谁值钱就先取谁的！能活多久看你们自己的运气！”

值钱？

陆川瞬间明白了。

血型稀有、器官健康匹配度高的，会被优先“处理”。而那些暂时用不上的，或者需要“养一养”的，就被像牲畜一样关在这里，等待不知何时降临的死亡。

他看到角落里一个瘦弱的男孩，蜷缩着，眼神里是全然的恐惧和茫然。他看到一位妇女喃喃自语，仿佛在祈祷，但眼神早已失去了焦距……

这里就是人间炼狱。

文明的表象被彻底撕碎，只剩下最原始、最残酷的贪婪和生命被物化、被拆解贩卖的恐怖。

器官市场的黑暗在这里具象化为每一个冰冷的隔间，每一双麻木或疯狂的眼睛，每一声绝望的呻吟，每一滴流淌在地板上、最终汇入海洋的无名者的鲜血。

陆川靠在冰冷的铁笼上，强迫自己冷静地观察。愤怒和恶心在胸腔翻涌，但他知道，任何情绪化的反应在此刻都毫无意义，只会加速死亡。

他必须记住路线，记住守卫换班的时间，记住每一个可能的出口或弱点。

师兄的救援或许正在路上，他要撑到那个时候。

在这艘漂浮于公海、法律和道德都无法触及的“医疗船”上，他要么找到生机，要么就成为下一个被拆解成零件、消失在茫茫大海上的无名者。

……

公海，无垠的墨蓝吞噬了最后一丝陆地的痕迹，也吞噬了北斗芯片传回的微弱信号。

屏幕上的光点，在固执地闪烁于“缅南园区”某个坐标后，彻底消失于一片令人心悸的虚无。

“该死！”萧逸邦一拳砸在控制台上，指节瞬间泛红。焦虑像藤蔓般勒紧了他的心脏。

信号最后消失的位置是缅南，但最终的目的地显然是法律无法触及的公海。他派去保护陆川的人守在那里，亦是无能为力！

那艘所谓的“医疗船”——“海洋天使号”，就是一座移动的、无法无天的黑暗孤岛。师弟陆川，此刻正身陷其中，而他提供的定位，在陆川最需要的时候，失效了。

联系缅南警方？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萧逸邦狠狠掐灭。他太清楚了，那边的水有多浑。

王家和缅南势力盘根错节，与地方武装、乃至部分执法系统内的败类早有勾结。一个来自国际刑警的协查请求，很可能在几分钟内就摆在王振海的桌上，那无异于直接给陆川签发了死亡通知书。

他们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一个卫星电话，茫茫大海上，一个“不听话”的“供体”随时可能消失。

无力感如同深海的压力，挤压着萧逸邦的神经。他仿佛能透过冰冷的屏幕，闻到那艘船上弥漫的消毒水与血腥混合的恶臭，听到那些绝望的呻吟，看到陆川强作镇定的眼神。

不能乱！

萧逸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所有的焦躁压入冰冷的核心。师兄拼死传回的信息，不能白费。

信号最终消失在缅南园区，这本身就是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这证明王家的产业链，源头和中转站必然在那里！

陆川的路，在海上，在炼狱里，靠机智和医术搏一线生机。

而他的路，在陆地，必须更快！更狠！把他救回来！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怒火，此刻必须凝聚于一点——王振海！

这个躲在繁华都市背后，遥控着海上人间惨剧的恶魔。只有撬开他的嘴，才能知道那艘船的确切航线、交易时间、对接人，才能有可能在茫茫公海上找到那艘幽灵船，才能为救援争取到哪怕一丝微弱的可能！

“通知各组，计划提前！”萧逸邦的声音冷得像淬火的钢，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收网王振海，他昨天已经回到了海市！我要在他常去的那个私人会所门口‘请’他回来喝茶。记住，动作要快，动静要小，在他的人反应过来之前，必须把他控制在我们的安全屋里！”

他必须抢时间，抢在陆川被“杀害”之前，抢在王振海收到风声躲起来之前，抢在那艘船完成它的血腥交易再次消失在茫茫大海之前。

每一秒，都是和死神的赛跑。

萧逸邦抓起外套，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身后的屏幕上，代表陆川信号消失的那片空白海域，像一块巨大的墓碑，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小川，撑住。”他萧逸邦心里默念，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等我撬开王振海的嘴，我就来带你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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