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生死时速

陆川的手悬在半空，望着王婶子搀扶着女儿踉跄远去的背影，指节微微发白。

张贺平粗糙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乡音的低语里混着无奈：“陆医生，让她们去吧。村里有个胡婆婆，看邪乎病有一套，她们信那个。”

“可是张村长，这不是什么邪乎病！这是宫娠恶露不止，延误治疗会出人命的！”陆川语气急切，医生的责任感像火一样灼烧着他的心。

“在这里，她们认这个理儿。”张贺平叹了口气，“强拦，是拦不住的。”

欧阳凌雪轻轻走近，声音冷静而清晰：“陆川，张村长说得对。我们作为医生尽了告知的义务，但最终的选择权，在患者和家属手里。这是他们的权利。”

“权利…”陆川喃喃重复，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深处那道沉重的枷锁。

多年前，爷爷那苍老却挺直的背影仿佛又出现在眼前——老人替他承担下那次意外所有的责任与非议，那次，如果自己不强留患者，会不会爷爷就不会死？

他紧握的拳头，终于一点点松开，垂下了手臂。是的，他没有权利替患者做出决定。

……

夜深人静，临时宿舍的木板床吱呀作响。陆川辗转反侧，窗外万籁俱寂，可是陆川仿佛能穿透寂静，听到那个女孩生命流逝的声音。

欧阳凌雪的劝慰言犹在耳，理性的道理他懂，可医者的本能却让他无法安宁。

突然，急促混乱的拍门声和哭喊声撕裂了夜的宁静。

“陆医生！陆医生救命啊！开门啊！”是王婶子完全变了调的声音，夹杂着一个男人粗哑的号啕。

陆川猛地翻身下床，拉开门。

廖二喜和王婶子脸色惨白如鬼，惊慌失措地堵在门口。

门外一辆破旧的电动三轮车上，廖莹莹蜷缩着，身下的棉褥已被暗红色的血浸透了一大片，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骇人。她脸色灰败，呼吸微弱，已然奄奄一息。

“喝了胡老婆子的符水…不止血，还又吐又泻…陆医生，我们错了！求求你救救莹莹！不管是啥病，都行！只要你救救她！”王婶子几乎要跪下来，早先的泼辣强悍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母亲最原始的恐惧。

陆川心头一紧，但职业素养让他瞬间压下所有情绪。他快步冲到车旁，指尖迅速搭上女孩冰冷腕间的脉搏，又检查了她的瞳孔和心跳。

“她出血太多，已经休克了。”他声音沉静，手下动作却快如闪电，取出随身的针灸包，捻起长针，精准地刺入关元、气海、三阴交、隐白等穴位，行针运气，暂时固摄住奔流的血气。

王婶子和廖二喜见状，眼中刚升起一丝希望，却被陆川接下来的话彻底打入冰窖。

“血只是暂时止住，她失血过多，我们只能给她快速补液，但是她现在必须立刻输血，补充血容量，纠正休克！我这里没有条件，必须马上转县里的医院，不，直接去海市二院！越快越好！”

欧阳凌雪和几位被惊醒的医疗队员也赶了出来。

看到眼前的情景，欧阳凌雪倒抽一口冷气，立即对那对六神无主的父母说：“叔叔阿姨，陆医生说得对，必须立刻去大医院输血抢救，千万不能再耽搁了！”

廖二喜急得团团转，猛地蹲在地上，抱着头，带着哭腔绝望地喊道：“去市里…几十里地…我…我没车啊！我这破电动车咋去啊！”他粗糙的手狠狠捶着自己的脑袋，悔恨交加。

“我的车就在那边！”陆川毫不犹豫，钥匙已然攥在手中，“帮我轻轻抬她上车，保持平躺！快！”

众人小心翼翼地将气息微弱的廖莹莹抬进陆川SUV的后座，护士给廖莹莹打上吊瓶下了车。

王婶子哆哆嗦嗦地爬上去抱着女儿，廖二喜也慌忙跟上。

陆川跳上驾驶座，引擎轰鸣响起，欧阳凌雪坐到副驾：“路上小心！患者状况我来关注！”

车子如同离弦之箭，猛地蹿出，碾过乡间坑洼不平的土路，疾驰向通往市区的公路。

车灯像两把利剑，劈开浓重的夜幕，似乎的是这暗夜里唯一的希望。

车内，廖二喜的呜咽和王婶子压抑的祈祷声断断续续。

陆川紧握方向盘，将油门踩下，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快一点，再快一点！他的车上，现在是快速流失的生命！

……

深夜的道路空旷，陆川以最快的速度将车稳稳停在海市第二医院急诊部门口。早已接到电话通知的医护人员迅速推着平车冲了出来。

“疑似流产不全造成的大出血，失血性休克，在村卫生所做过紧急针灸止血和快速补液，但根据患者情况必须立刻输血抢救！”陆川语速极快，清晰地向接诊医生交代病情，同时帮着将廖莹莹移上平车。

急救床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急促而刺耳，廖莹莹被迅速推过明亮的走廊，转向抢救室的方向。

那两扇自动门开了又合，彻底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王婶子和廖二喜被护士拦在门外，只能隔着玻璃，绝望地等待。

陆川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长长吁出一口气，疲惫感如潮水般袭来。

他看着那对瞬间苍老了许多的农民夫妇，看着抢救室门上亮起的红灯，今夜注定漫长。

抢救室外的空气凝滞如胶，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王婶子的啜泣和廖二喜粗重的喘息是这片死寂里唯一的声响，压抑得让人心慌。

陆川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他闭上眼，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廖莹莹腕间那冰冷虚弱的脉搏跳动。忽然，一只微凉却柔软的手轻轻覆盖在他紧握的拳头上。

他睁开眼，对上欧阳凌雪清澈而沉静的目光。她没有说话，只是那样轻轻握着，指尖传来一丝不容置疑的温暖和力量，像无声的溪流，悄然抚平着他内心翻涌的焦灼与自责。

陆川紧绷的肩线微微放松，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那触感让他漂泊不定的心绪仿佛暂时找到了锚点。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唰”的一声被推开。

一名戴着口罩、眼神严肃的医生快步走出来，手里拿着文件夹：“廖莹莹的家属？”

“在！在！我们是！医生，我闺女怎么样了？”王婶子和廖二喜几乎是扑过去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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