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纸》
这世上的事情，大抵都如潮汐，有起有落。
前几日还笼罩在铃木课室头顶，那片仿佛能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阴云，此刻已被一道名为“2.98%”的刺眼阳光，彻底驱散。
办公室里那股子压抑许久的霉味，仿佛都随着窗外吹入的微风，变得清新起来。
凌晨，东京电视台制作局。
铃木课室还灯火通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特的、却又无比和谐的香气——那是便利店里的罐装啤酒打开时冒出的白色泡沫的气息，是炭火烧鸟上酱汁被烤得微微焦糊的甜香，是各种便当盒子揭开后，米饭、炸鸡、玉子烧混杂在一起的人间烟火气。
这庆祝的宴席，显得有些寒酸，甚至有些狼狈。
食物就摆在堆满了画稿和资料的办公桌上，大家或坐或站，没有规矩，没有客套，像是一群刚刚打完一场惨烈巷战的游击队，在临时的据点里，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分享着胜利的喜悦。
“干杯！”
桥下一郎那张平日里总是写满沉稳与苦闷的脸上，此刻泛着一层激动的红光。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啤酒罐，像是在举着一枚勋章。
“为《暗芝居》！为野原君！为我们自己！”
“噢——！”
南村星和长谷路走几乎是吼着应和，啤酒罐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泡沫溅得到处都是，他们却毫不在意，仰头便是一通猛灌，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浇熄了连日来的焦虑，却点燃了胸腔里那团名为“成就感”的火焰。
“野原君，你简直是神！”
南村星抹了一把嘴角的啤酒沫，眼睛亮得吓人，看着野原广志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惊叹，彻底化为了近乎狂热的崇拜：“《家训》那一集，我到现在一想起来，后背还凉飕飕的！那个爷爷最后那一眼，太绝了！我昨天晚上做梦都梦到了！”
“谁说不是呢！”长谷路走抓起一串烧鸟，狠狠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姐姐看了之后，打电话把我骂了一顿，说她现在看到家里人笑，都觉得心里发毛。她还问我，那个男孩最后到底怎么样了？他们家是不是都被‘那个东西’给吃了？”
北川瑶小口地吃着便当里的饭团，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笑意，看着野原广志，柔声说道：“野原君，现在外面讨论得好厉害，在电车上都有人在聊我们的暗芝居呢。”
铃木清斗没有参与年轻人的喧闹，他只是坐在一旁，小口地喝着啤酒，目光温和地看着眼前这片欢腾的景象。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沟壑纵横，此刻却像是被喜悦的雨水冲刷过一般，焕发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彩。
他看着被众人围在中心，神色始终平静的野原广志，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
这哪里是挖到了宝，这分明是请来了一尊神。
野原广志迎着众人的目光，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他拿起一罐啤酒，和铃木清斗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各位，高兴是应该的，但现在还不是彻底放松的时候。”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是有着某种魔力，瞬间让喧闹的办公室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汇集到了他的身上。
“《符女》、《拜惨》、《家训》，这开篇的三集，就像是钓鱼的鱼饵。”
野原广志的眼神扫过众人，平静地解释道：“第一集，是用最贴近生活的元素，告诉观众，我们的恐怖，就发生在你身边。第二集，是用民俗和意外，将这种恐怖感加深。第三集，则是用开放式的结局，引发观众的好奇心和讨论欲。这三板斧下去，只要能被吸引的观众，就基本跑不掉了。”
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带上了一丝深意。
“但是，鱼饵终究只是鱼饵。真正的好戏，从今晚的第四集才算正式开始。从这一集起，我们要掀起第一个真正的高潮，一波跟着一波，让所有人都沉浸在《暗芝居》的世界里，再也无法自拔！”
他的话，让所有人的心，都再次提了起来。
开篇三集已经如此恐怖，竟然还只是鱼饵？那真正的高潮，又该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
周三，深夜，零点二十分。
东京电视台的信号，如约将那诡异的童谣和鼓声，送入了千家万户。
戴着面具的男人拉开了帷幕。
【暗芝居·纸】
这一次，故事的舞台，搬进了一所小学的办公室。
夜深人静，整栋教学楼都陷入了沉寂，只有这一间办公室的灯还亮着。灯光下，一位年轻的女老师，正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她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备课的资料和学生的作业。
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加班夜晚。
女老师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将最后一份手写的讲义，放进了旁边那台多功能打印机的扫描面板上。
打印机发出了低沉的嗡鸣，像一头沉睡的钢铁野兽被唤醒，开始工作。白色的纸张被缓缓吞入，又从另一端被缓缓吐出。
老师拿起那张打印好的稿子，准备做最后的校对。
可她的目光，在触及纸面的瞬间，凝固了。
只见那洁白的纸上，除了她工整的字迹外，还多出了几道……诡异的黑色线条。那线条不粗，却极黑，像是用最浓的墨画上去的，毫无规律地扭曲着，盘踞在纸张的中央，仿佛某种不祥的图腾，又像是一道……来自某种鬼神的恶念汇聚。
“嗯？没墨了？”
老师皱了皱眉，这是最常见的想法。她拿起稿子，又打印了一份。
结果，一模一样。
那几道诡异的黑线，依旧盘踞在同样的位置，不增不减，带着一种令人心烦的固执。
“真是的，偏偏在这种时候……”老师有些恼火地抱怨了一句。可是任平她怎么修理，这个打印机还是没办法恢复正常，并且那纸上的黑线越来越明显。
最终变成了……一张张在白纸上的恐怖面容！
“啊！”
老师吓得惊叫一声，猛地松手，这些打印着恐怖鬼面的白纸顿时哗啦啦的撒了满地。
她的心脏狂跳，脸色煞白，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间凝固了。整个人靠在桌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是……是幻觉吗？是自己太累了，眼花了吗？
一定是这样。
她颤抖着，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然后鼓起勇气，再一次，缓缓地、缓缓地掀开了打印机的盖板。
盖板里面，光洁如新，空无一物。
什么都没有。
“呼……”
女老师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虚脱般地靠在了打印机上。她自嘲地笑了笑，果然是自己太紧张，太累了。最近为了学校的评比，已经连续加了好几天的班，出现幻觉也是正常的。
她抬起手，疲惫地揉了揉自己酸涩的眼睛。
画面也仿佛安静了下来。
一切都是祥和的氛围。
‘滴答答’
就是这个瞬间。
恐怖的诡异的音乐开始ichuxian。
一张扭曲鬼物，毫无征兆地、以一种撕裂视野的狂暴姿态，突然出现在了打印机的靠墙位置！直接就赤裸裸的展现在了每一个观众的眼前！
那张脸是如此之近，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电视里钻出来，彻底解决掉一切！
滋啦——
画面瞬间切黑。
“剧终”二字，冷酷浮现。
……
“啊！！！”铃木课室内顿时响起了南村星和长谷路走，以及北川瑶的惊叫。
连旁边铃木清斗和桥下一郎，都紧紧攥住易拉罐，将这铝制的罐子捏扁，连啤酒都淅沥沥的洒落了出来。
显然他们两个也被震惊到了！
野原广志靠在课室的沙发上，平静地看着眼前一群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同事，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察的弧度。
突脸杀（Jumpscare）。
在前世那个恐怖片已经内卷到极致的时代，这种简单粗暴的吓人方式，早已被用滥，甚至被许多资深恐怖迷所不屑。
但是在这里，在这个平行世界的、1990年初期的霓虹，这却是一记堪称降维打击的绝杀！
这个时代的人们，习惯了循序渐进的氛围铺垫，习惯了在故事的最后才揭示恐怖的真容。他们就像一群从未见过重炮的步兵，还停留在排队枪毙的战争逻辑里。
而野原广志，则毫不留情地，将一发来自未来的喀秋莎火箭弹，直接砸在了他们的脸上。
更绝的是，他将这种最原始的惊吓，与最现代的“办公室怪谈”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打印机、复印机，这些在90年代开始在霓虹的职场中普及的办公设备，是每一个都市白领最熟悉，也最常抱怨的伙伴。
卡纸、没墨、不明所以的故障……这些日常的烦恼，在《纸》这一集播出之后，将被赋予一层全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含义。
从今晚开始，每一个在深夜办公室里，听到打印机发出异响的加班族，恐怕都会下意识地想起那张贴在玻璃板上的鬼脸，都会在伸手去掀开盖板时，感到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犹豫和恐惧。
他不仅仅是在讲一个鬼故事。
他是在创造一种新的“都市病”，一种名为《暗芝居》的、会传染的心理病毒。
这，才是他身为穿越者，最大的武器。
他看着窗外那片被无数灯火点缀的、如同黑色丝绒般的夜空，心中涌起一股自豪。
这片夜空下，有无数人，正因他笔下的故事而战栗。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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