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月色之下——
入夜——
撷芳殿内。
殿内熏香袅袅，暖炉融融。
陈设华美精致，按太子妃规制一应俱全。
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赫连明珠遣退了所有宫女，独自一人立于窗前。
窗外，是宫墙切割出的、一片被积雪覆盖的狭小庭院。
清冷的月光洒落，如同铺了一层寒霜。
她的手中，紧握着那柄贴身携带的乌桓短匕。
匕首出鞘，刃身在月光下流淌着幽蓝的冷光，映照着她冰封般的侧脸。
指腹缓缓抚过那锋利冰冷的刃口，感受着那细微的、足以致命的锐利。
“父汗……”
明珠心中默念，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痛楚。
但随即被更深的决绝覆盖。
金銮殿上，楚盛那惊惶失措、苍白如纸的表情，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一个懦弱无能的储君！
这让她心中那同归于尽的念头更添了几分把握！
袖中藏锋，红绸掩血！
她要将这柄象征乌桓荣耀的匕首，狠狠刺入乾国未来皇帝的心脏！
让这场和亲，以最惨烈的方式终结！
让乾国，付出最沉痛的代价！、
…………
侧殿——
阿依蜷缩在锦被中，却毫无睡意。
殿内温暖如春，她却觉得手脚冰凉，心慌得厉害。
公主独自一人在正殿，那平静外表下压抑的疯狂，她感受得一清二楚。
明日……明日就是大婚！
“怎么办……公主……”
阿依将脸深深埋进枕头，无声地啜泣着，肩膀微微耸动。
她想去正殿，哪怕只是陪着公主也好。
但宫规森严，殿门紧闭，她根本无法靠近。
翻来覆去间，指甲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印痕。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不敢想象明日之后，公主会如何，自己又会如何……
…………
太子府——
烛火摇曳，映照着楚盛惨白而扭曲的脸。
他像一头困兽，在奢华却冰冷的内殿中焦躁地来回踱步。
脑海中，赫连明珠在金銮殿上的眼神反复闪现。
那不是新嫁娘的羞涩或期待。
那是……死水！
是……看死人的眼神！
“她恨我……她一定恨透了我……”
楚盛神经质地喃喃自语，额头上冷汗涔涔：“她要杀了我……洞房花烛……她一定会动手！”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如潮水般疯狂蔓延，攫住了他全部的理智！
“来人！来人！”
突然，楚盛声嘶力竭地咆哮，声音因恐惧而变调：“给孤加派人手！把东宫给孤围得水泄不通！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来！明日……明日大婚，房间外也要有重兵把守！”
闻声赶来的内侍，被楚盛这状若疯魔的样子吓得不轻。
连忙跪地领命，心中却充满了不解和忧虑。
…………
相府——
徐国甫病榻前。
药味浓郁得化不开。
徐子麟小心翼翼地捧着药碗，一勺一勺地喂着徐国甫。
烛光昏暗，映照着徐国甫枯槁灰败的脸，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痰音，仿佛随时会断绝。
父子二人相对无言。
只有瓷勺偶尔碰到碗壁发出的轻响。
明珠入宫，明日大婚，已成定局。
他们不仅没能阻止这场灾难性的联姻。
反而让徐家彻底暴露在风口浪尖。
与乌桓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
徐子麟看着徐国甫浑浊老眼中那不甘、怨毒却又无可奈何的绝望。
心中也充满了无力感和滔天的恨意。
乌桓王庭，金帐——
“砰——！！！”
沉重的金杯被狠狠砸在地上，上好的美酒混着碎裂的宝石四处飞溅！
赫连铁勒如同一头暴怒的雄狮，须发戟张，双目赤红。
胸膛剧烈起伏，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废物！无能的废物！乾狗！统统都是背信弃义的乾狗！”
“秦夜！徐国甫！楚天恒！你们……都不得好死——！！！”
他面前的地上，跪着刚赶来的密探。
正瑟瑟发抖地禀报着明珠被送去京城的消息！
“啊啊啊！我的明珠……我的明珠啊！”
赫连铁勒巨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眼中充满了痛彻心扉的绝望和狂怒。
说话间，他猛地抽出腰间沉重的金刀。
刀锋在帐内火光的映照下寒光刺目！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该死的乾狗带来的灾祸！”
赫连铁勒血红的眼睛猛地转向角落里被捆绑着、早已吓得屎尿齐流的程盎！
“不……大单于饶命！饶命啊！小人……小人也……”
程盎的求饶声戛然而止——
只见刀光如匹练般闪过！
“噗嗤——！”
一颗带着极度惊骇表情的头颅冲天而起！
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溅满了铺地的华丽狼皮！
无头的尸体抽搐着倒下。
金帐内一片死寂——
只剩下赫连铁勒粗重的喘息和刀刃滴血的嘀嗒声。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赫连铁勒死死盯着地上程盎的尸首，又猛地抬头望向南方。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眼中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和无尽的悲恸。
…………
云州，禁苑——
月色如水，温柔地洒落在静谧的庭院中。
几株寒梅在月下绽放，暗香浮动。
亭台内，暖炉散发着融融热气，驱散了冬夜的清寒。
秦夜与楚岚并肩而立，凭栏远眺。
楚岚身上裹着厚厚的雪白狐裘，更衬得小腹微隆的曲线。
秦夜则披着一件墨色大氅，身形挺拔。
“算算时日……”
秦夜端起温热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投向东南方那轮皎洁的明月，唇角勾起一抹了然于胸的笑意：“胡三他们脚程快，这会儿……那位明珠公主，应该已经踏入皇宫的大门了。”
楚岚闻言，轻笑出声，眉眼弯弯，在月色下更显清丽动人：“以胡三那风风火火的性子，定是马不停蹄，把人安全送到了。只是不知，此刻的京城，该是如何一番鸡飞狗跳的景象？”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促狭。
仿佛能想象到楚盛惊恐失措。
徐国甫气急败坏的模样。
秦夜伸手，轻轻拂起楚岚鬓角被夜风吹散的一缕秀发，动作温柔。
目光又落在楚岚微隆的小腹上。
“鸡飞狗跳才好。”
秦夜的声音低沉而愉悦：“水越浑，鱼儿才越容易受惊。我们嘛……”
他揽住楚岚的肩，一同沐浴在清辉之下，“只需在这云州，静待佳音，顺便……好好准备迎接我们的小家伙。”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在无声的眼波流转间传递。
月光如纱，笼罩着这对璧人。
也笼罩着远方那片即将迎来血雨腥风的权力之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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