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立肺石!伐登闻鼓!
“殿下,若那些河工出现,将事情闹大,朝野皆闻,恐怕北衙那边……”
崔承林顿了顿,斟酌词句道:“殿下何不徐徐图之?”
而他真正的意思是,你这位景王殿下听着好听,可实际上连他这个七品小县令都不如。
你怎么跟人斗?
不老老实实躲起来,还敢冒头?
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谢灵心嘴角扬起:“闹大?我就是要将事情闹大……”
嗯?
“叮~”
正说着话,他忽然感觉到了识海中的异动。
念头一动。
居然是百事通连上了!
百事通的维修工终于觉醒了?
“殿下?殿下?”
崔承林见他神情有异,唤了几声。
谢灵心回过神来,暂时将百事通能网的事放下。
“崔县令,此事不在于孤,孤没有选择。”
崔承林沉默。
他是个聪明人,这一句话便足以让他了解谢灵心的心意。
不错。
这位景王殿下现下的状况,确实没有任何选择。
事情都已经发生,景王想要活命,恐怕还真的只有将事情闹大这一条路。
他看似一无所有,虽是亲王,却无权无势,手底下甚至只有一个小小的婢女。
如今连王爵都被削夺,处境必是比普通百姓都不如。
但事实上,他并不是一无所有。
他是景王!
就是这个已经被削夺的景王爵位,还可以做文章。
景王王爵,是圣人亲封,他更有李、武两家帝室血脉。
无论从礼法律令、天下人心公道,他都是正统中的正统!
唯器与名,不可假人。
国之政,就在这器与名二字。
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礼,政之大节!
器就是权,名就是统治的合法性。
景王没有“器”,却有“名”!
王守澄虽是北衙之主,权势滔天。
可朝堂上也并非无人可制。
能削夺景王的王爵,是因为之前的景王,并没有让人在意的资格。
所以没有人会冒着得罪王守澄的风险,去管一个无关紧要的闲散废物亲王。
甚至于那些文官巴不得这种东西少一些,也省得浪费粮食,浪费朝廷的俸禄。
可现在不一样了。
这位景王不藏了。
孟津口屠戮之事,若是闹将出来,那就是一把刺向宦官集团的利刃!
再加上有这位景王牵涉其中,那更是名正言顺,将一把“利器”递到朝上诸公手上。
到时候,景王殿下想死都难!
崔承林现在更想知道,这位景王殿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到这些的?
是在此之前,就已经在谋划?
还是临时起意?
若是后者,足见这位殿下仁心仁德,也不乏机敏。
若是前者……
崔承林打了个寒颤。
“殿下高明!”
不过是哪一个,这位殿下与传说中完全不一样,这一点是不可否认的。
这句话他说得心服口服!
谢灵心摆手:“这些套话就不必说了,孤不爱听。”
他这景王的身份,当得是真的没有一点别扭,反而如鱼得水。
包括崔承林在内,在他面前都是不由自主地心怀敬畏。
若有人问他们,什么是天家贵胄、王者之风,那就是眼前这位景王殿下这样的。
谢灵心自己也有点意识到,他以“景王”身份示人时,进入角色竟十分自然。
也不知道是自己天生就好弄权势,还是因为“李瑞”的身份。
可以前的李瑞是个废物,也谈不上什么王爷的威风。
不,都不是……
谢灵心想到了神皇图……
按下杂思:“崔县令,你是名门之后,崔氏高弟,可有何以教孤?”
崔承林躬身道:“下官只是区区一个县令,才疏学浅,哪里敢言教殿下?”
谢灵心看了他一眼,崔承林垂下眼皮,避让他的眼神。
谢灵心微微一笑:“崔县令是觉得孤难以成事,不愿相助?”
“殿下言重了,下官不敢!”
谢灵心缓声道:“崔县令,崔氏虽是天下第一等世家门阀,但如今这世家门阀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崔承林眼皮一跳:“殿下何出此言?”
谢灵心笑道:“孤也只是随口一说,其实孤一直心存疑惑,”
“按理说,这天下有崔氏这等名门,名士贤人如云如雨,岂能都没有治世济民之心?”
“为何能纵容这宦官弄权,祸乱天下,搅得这天下不得安宁?”
“崔县令,能否为孤解惑?”
崔承林神色一震,旋即苦笑一声:“景王殿下,真是做的好大事啊。”
谢灵心“疑惑”:“县令何出此言?本王可是人尽皆知的废物啊。”
崔承林叹道:“身在囹圄中,能见天下事。”
“这天下人,都让殿下给骗过去了。”
谢灵心暗道:我可没这本事,之前的“李瑞”是真的傻。
不过他只是笑而不言,虽然没说,却就是摆明了告诉别人:没错,你真有眼光,我就是这么牛。
崔承林见状,更加确认心中所想。
便开始有些犹疑挣扎:“殿下既有此言,当是看透了其中隐秘,难道还敢违圣人之意?”
圣人究竟是什么意思,没有人知道。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圣人有意削弱世家名门的影响力。
而这些宦官,就是圣人放出来撕咬的恶狗。
要不然,就算圣人隐世闭关,以其通天手段,这些阉宦也不可能翻得了天,也不敢。
正是因为洞悉圣人之意,这些阉宦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行事。
而朝堂诸公,也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天下名门世家,虽然明知如此,却也不敢反应过于激烈。
生怕激怒了圣人,惹得她亲自出手。
只能将触角收回,蛰伏以待天时。
这些事,在高层之中算一种默契。
但这位景王殿下一无所有,居然也能洞穿。
可见其心计眼光。
谢灵心对崔承林的注视,避而不答。
你这家伙坏得很,还想勾我犯错?
“圣人高踞九天,乾坤在握,所见所思,都非平庸可见,所做所为,都是千秋之虑,故而重用寒门,无可厚非。”
不管其他,先一通吹捧再说。
“但我等凡人,可没有圣人的眼光手段,”
“孤向来认为,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寒门想要扶持起来,所需要耗费的时间精力、资源,怕是不止数代之功了,”
“若是世家齐心,为国为民,又何必多此一举?”
“崔县令,你说是不是?”
崔承林长出一口气:“殿下英明!”
两人打着哑迷一样,边上的素真听得两眼茫然。
其实倒也简单。
谢灵心知道崔承林是在试探自己对世家的态度。
而他说的也是真的。
世家这种东西,长远来看,必然是祸害。
历朝历代,都乏想要打击的。
可事实上,什么时候能少过这种东西?
就是他上辈子那个文明时代,甚至是现在的联邦,都是存在的。
最多不过是换个名目。
世家,名门,门阀……
一朝有一朝的世家。
就算这时打掉了,也会长出新的。
不过是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压倒东风。
在谢灵心这里,不管世家寒门,只要能为其所用,那就是好人!
“殿下之意,下官已经明了,殿下所思,实在是高明,只是恕下官斗胆,其中尚有些疏漏。”
崔承林这时像下了决心:“神都之中,恐怕没有人敢接这桩案子,最终怕是还会被压下,翻不起波澜,”
“所以,下官以为,殿下不妨让乔大等人,前往紫微宫外……”
“立肺石!伐登闻鼓!”
谢灵心嘴角微扬。
这个家伙,终于肯张嘴了。
他知道,现在,崔承林才真正愿意为自己所用。
肺石,登闻鼓……
“李瑞”的记忆中,倒是有这两样东西。
那是武则天设在紫微城之前,言:有抱屈人斋鼓于朝堂诉;有冤不能自伸者,立肺石之上。
朝堂所置登闻鼓及肺石,不须防守,有挝鼓立石者,令御史受状以闻。
不得拒受!
简而言之,有冤屈不能诉,就站在肺石上,对过往之人大声讲述自己的冤屈,任何人不得阻拦。
敲响登鼓,御史必须受诉状,朝堂任何想关人等,都不得阻挠拒绝!
政策是好政策,但任何时代,惊扰“天上”,那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下场一般都不会太好。
但对他不一样。
他本来就是要闹大,还有什么比这闹得更大的?
登闻鼓一响,整个神都都要震动!
果然是名门子弟,思虑就是周全、直指要害!
人才!
不由大喜,握住崔承林双臂:“孤得崔县令,真如鱼得水!”
崔承林:“……”
眼皮一阵抽动。
我只是建议,你搞得像我真投靠了你一样什么鬼啊!
还有,你这是演都不演了?!
心里一阵阵发苦。
但他知道,从孟津口他站队开始,就已经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哪怕明知景王这是一艘烂船,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指望。
他也只有一条道走到黑……
唉……
……
三天后。
登闻鼓响,神都震动!
人流如织,纷纷往紫微城外涌去。
无论商贾百姓,士人游侠……
都簇拥在紫微城外,那块大红色的肺石之前。
听着立在上面的乔大等孟津河工,控诉神策军罪状。
有人敢直诉神策之罪,本已经令人震惊。
这其中,竟然还提到了那位早已被废的景王殿下!
其种种作为,令得所有听闻之人都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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