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5章 局外人
八月的第一天，白昼最长的日子已经过去，可东京的热却不减半分。
来栖阳世和望月遥坐在沙发两端，看着电视里的午间档娱乐节目。
身材高挑的偶像小姐梳着刚吹干的粉色头发，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另一头望月家的大小姐面无表情，低头在手机上哒哒打字。
松枝淳正在厨房里洗碗，他放下手里的最后一个盘子，回过头确认客厅里的两个背影相安无事。
今天是和YM娱乐商谈的日子，所以少女们才会暂时同处一室。
不过偶像小姐似乎没什么面对大事的自觉，她吃午饭时还说着待会由自己来洗碗，当然被男生拒绝了。
洗净的碗盘被放进橱柜，发出清脆利落的声响，客厅里的少女放下手机，踢踏着拖鞋向玄关走去。
等望月遥牵着姑姑的手回到客厅时，松枝淳正好擦干了手走出厨房，和面前的女人对上视线。
“好久不见呀，松枝君。”望月华笑眯眯地看着他，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姑姑中午好。”松枝淳抬起头脱掉围裙，挂在厨房门边的墙上。
姑姑大人今天穿着西服套装，连修身的包臀裙都变成了线条笔挺的长裤，十足的冷淡精英气场。
似乎是注意到男生的目光，女人勾起唇角笑了笑，像是变回了那个亲切随性的姑姑大人。
“毕竟今天是去谈生意的嘛，当然要正式一点。”
松枝淳点了点头，“姑姑要喝点茶吗？”
“不用了。”她摆了摆手，“稍微坐一会，然后就要准备出门了。”
望月华跟着自家侄女走向沙发，男生看了眼时间，接近一点，确实可以准备出发了。
坐在沙发上的来栖阳世转过身，向着走来的女人挥手打招呼。
“今天要麻烦望月小姐了。”
“不麻烦，都是生意而已。”姑姑大人笑眯眯地回复，“我也是要趁着这个机会拿点好处回来的。”
“正好小遥对时尚这方面感兴趣嘛，就当是给她打造点班底了。”
松枝淳走向卧室换衣服，三人的交谈声隔着门板隐隐约约地响起。
今天的商谈，望月家团队的打算不只是替来栖阳世的移籍讨价还价这么简单——姑姑大人计划和山见郁香共同成立新的经纪公司，有两方的本钱和资源支持，算是望月家进军娱乐产业的小小尝试。
就像姑姑大人说的，只是给侄女打造班底而已，松枝淳转过身，看着推门而入的少女。
“来找我干什么？”
“来监督你换衣服。”望月遥抱着胸脯，视线在他身上滑上滑下。
“别穿得太好看了，免得山见茉季看见了抱住你不松手。”
“……”对她的直白感到无奈，松枝淳回过头从衣柜里随便拿了件衬衫。
“也不是一定会遇见她啊。”
“没见到最好。”少女哼了一声，“我只是以防万一。”
他脱掉短袖。“那我就穿件衬衫行了吧？”
“看着比较正经，混在谈判团队里不显眼也不违和。”
“配上你的脸就显眼了。”少女吐槽了一句，算是勉强同意他的选择。
扣好衬衫纽扣，松枝淳很快跟着望月遥走出卧室，打理好头发的来栖阳世回过头看着两人，她在向姑姑大人询问谈判的内容。
“大多数条件我们的团队都会替你谈好的，来栖桑如果有什么疑问的话，到时候直接提出来就行。”
“了解了！”偶像小姐点了点头，一旁经过的少女哼了一声。
“老实听话就行了，复出之后记得和松枝保持距离。”
“我干嘛要听你的？”来栖阳世对她做了个鬼脸。
“我的老板是事务所的社长，我也不是靠你家养着的艺人——到时候我赚钱了不是还要分给你们？”
“……确实是这个道理。”坐在对面的望月华笑了笑，“望月家是投资的股东，来栖桑是摇钱树，我们算是合作关系。”
不过少女这种毫不畏惧的态度确实让人有些不爽……姑姑大人瞪了站在不远处的男生一眼。
都怪松枝！
松枝淳只能避开女人投来的视线，“差不多该出发了吧？”
“没问题！”来栖阳世在大小望月的包围下站起身，捋了捋自己的刘海。
“我准备好咯！”
“那就走吧。”望月华拍了拍侄女的小手，“小遥要不要回庄园一趟？谈判花不了太多时间。”
“我待在这里就好。”望月遥看向站在边上的男生。
“别忘了我说的话！”
少女转身走进松枝淳的卧室，“啪”一声关上门。
姑姑大人回过头又瞪了男生一眼，率先走出公寓。
松枝淳默默拿上钥匙，偶像小姐若无其事地跟着他走出大门。
走出单元楼，男生眨了眨眼，那辆他早已熟悉的黑色车子身后，今天多了辆加长版的高档轿车。
“来栖桑坐那辆。”望月华随意地指了指加长轿车，“经纪团队的人都在车上，专业领域的事你问他们吧。”
“好的。”来栖阳世走出两步，回过头挥了挥手。
“松枝待会见哦~”
“松枝君跟我走。”女人没去看身后的男生，直接走向另一辆车。
跟着姑姑大人坐上后排，关上车门，松枝淳看着后视镜里的加长轿车率先启动，向着大路驶去。
引擎发动，车门落锁，男生这次没有表现出半点惊讶，他安静地看着面前的隔板升起，制造出一片极致私密的空间。
“松枝君很了不起哦~”望月华微微合眼，靠在真皮座椅的靠背上，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
“和小遥的关系还没确定呢，就能让她为自己的情敌出力了。”
她的话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味道，松枝淳只能端坐着、默不作声地接下。
他当然可以说自己并没有要求望月这样做，是少女自己放不下心才主动参与的。
不过这样的解释并不会让姑姑大人消气，所以男生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狡辩比较好。
“说话呀。”女人拿起放在车里的华丽折扇，轻轻拍了拍他的膝盖。
“难道你真被区区一个偶像诱惑了？除了身材，她哪点比小遥好啦？”
“……来栖不是‘区区一个偶像’，她本身就是个很有魅力的人。”松枝淳握住在自己膝盖上的扇子。
“而且我可没有见异思迁的打算，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抛弃望月什么的。”
“……是哦。”望月华微微侧过脸，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只是自始至终，都抱着那么一点点这个年纪都会有的贪心，对吗？”
松枝淳松开手，金箔作底的折扇微微张开，显出片片隐没在绿叶间的荻花。
“松枝，就算是那些贵族子弟，也是结婚后才打起三妻四妾心思的。”
“你现在连个归宿都没有，就别在女人堆里犹犹豫豫的了。”
“安安心心当望月家唯一的男人不好吗？”
话说到最后，收拢的折扇带着若有若无的香风，在他肩头用力拍了两下。
“暑假过后，你要还是这副会让小遥伤心的态度，我可真的要生气了哦？”
轿车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望月华推开车门，迈出一条长腿，笑着向坐在原位的男生招了招手。
“现在，去关心你的偶像朋友吧。”
不发一语地走下轿车，松枝淳首先看见的是眼前矗立的办公楼。
“松枝！”站在大楼前的来栖阳世抛下身后的西装团队，几步走到他身前。
“这个新东家蛮气派的嘛~”
论外观设计和楼层高度，YM娱乐总部的宽广楼身并不比少女老东家的海岸大厦要气派多少，它并不算高，楼体也是老气的深灰色，除了楼顶的“YM Entertainment”标志，看不出半点突出之处——从上都下，都非常符合松枝淳想象中的山见家风格。
可是它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千代田六番町，走过两条街就能看见皇居和大使馆，所以这栋丝毫不强调空间利用的扁平大楼，本身就是实力的象征。
“别看啦。”少女伸手在男生面前挥了挥，“该进去了！”
松枝淳的目光回到门口，满是西装的团队已经被迎了进去，只有姑姑大人回过头，笑眯眯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人。
“你先走也没事啊。”松枝淳跟着少女走进门内，“你是主角，我只是跟着来看戏的而已。”
“那可不行~”来栖阳世放慢脚步走到他身边。
“松枝可是我的头号粉丝，移籍这么重要的事，当然也得有你见证才行呀~”
和经纪团队一起走进电梯，穿着西装的男男女女自觉地和身后的三人保持距离，松枝淳望着紧闭的金属门上自己的倒影——他的面孔被闪着影子的门缝划分开来。
或许是男生的偏见，他总觉得连大楼里的冷气似乎都带着山见家秩序森严的味道。
电梯门开启，踏进走廊，听着前方响起的寒暄和轻笑声，松枝淳缀在队伍的尾端，跟着人群走进尽头的会议室。
“欢迎望月女士和来栖小姐到访YM娱乐。”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男生转过头看了眼，会议桌旁的山见郁香站起了身，正带着微笑和领头的姑姑大人说话。
来栖阳世跟着望月华在长桌边坐下，她转身看向男生，招手示意自己身后的位置。
参会人员众多，只有份量足够的角色才能坐在会议桌旁，松枝淳向少女笑了笑，自觉地坐在她身后靠墙的座位上。
两分钟后，众人都落了座，拉扯座椅的动静也消失了，坐在一边上首位置的山见郁香清了清嗓子。
“那我们正式开始会议？”
望月华点了点头，一旁的临时秘书开始分发文件。
“那么，首先是关于YM娱乐和望月集团的合作计划，第一项是双方的出资比例和股权……”
空间里响起的声音没有起伏，严肃得一板一眼，作为局外人的松枝淳看了看身边拿笔记录的文员，选择默默把内容记在自己脑子里。
至于从走进房间时就出现在会议桌对面、迂回隐约的窥探目光，男生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只是专心地看着眼前少女微微摇晃的粉色长发。
山见茉季就坐在对面，松枝淳早就注意到了这个事实。
学姐今天跟他一样穿着白衬衫，外面套着件小西装，似乎也是在扮演不起眼的小小文员。
但是跟认真听讲的男生不同，少女早就放下了手上掩饰用的文件夹，她只是愣愣地低着头，视线努力穿过额前的刘海和会议桌上的两道人墙，小心翼翼地触碰男生的脸颊。
“之后是业务范围的确定和董事会的构成……”
像是感受不到脸上目光的重量，松枝淳看着长桌前方的大屏幕又翻过一页。
会议的进程推进得很快，因为大部分内容其实在双方团队见面之前就已经达成了共识，坐在桌前的来栖阳世低下头，偷偷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
开始走神的偶像小姐很快注意到了对面那张年轻得格格不入的脸庞，她好奇地望过去，少女却有些慌张地避开了目光。
来栖阳世眨了眨眼，这个山见茉季竟然会甩掉松枝？真是不可思议……
“接下来是关于来栖阳世小姐移籍新事务所的合同。”飘来的声音让少女回过了神。
对面的工作人员把文件递到她面前，“这是合同的草案，来栖小姐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嗯……”来栖阳世把合同压在手臂下，“我想先确认一点。”
“签约之后，我会作为‘歌手来栖阳世’进行活动，没错吧？”
“是的。”山见郁香点了点头，“综合考虑来看，你具备歌手转型的条件，同时我司的资源也是集中在歌手方面，这样的发展路线对双方都比较有利。”
“那我就可以自由恋爱了咯？”少女紧接着问。
房间里沉闷的气氛忽然间消散一空，又立刻被填满，松枝淳抬头看向来栖，始终落在他脸上的那道目光也跟着晃了晃。
“……是这样没错。”女人点了点头，“不过请不要损害你的事业发展和公司的营收。”
“那就没问题！”来栖阳世容扬起唇角，“其余的内容就交给我的团队来协商~”
像是尘埃落定，她扭头向身后的男生露出灿烂的笑容。
同样用微笑回应以后，松枝淳低下了头。
那道有些卑微的目光从他身上消失了。
听着耳边继续推进的会议内容，男生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三分钟后，松枝淳起身走出会议室，轻轻关上大门。
没有人在意男生的离席，因为他和对面垂着头的山见茉季一样，都是与这场会议无关的内容。
两秒钟后，那个独自垂眸的少女也站起了身——与男生相比，她的脚步有些匆忙，开门的动作也有些吃力。
不过她还是走了出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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