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铁鳌山

白马古刹，暮鼓初歇。夕阳的余晖如同熔金，泼洒在千年古刹的琉璃瓦上，也染透了庭院中那株参天的银杏古树。巨大的树冠亭亭如盖，每一片扇形的叶子都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反射着夕阳，竟似镀上了一层流动的智慧金光，庄严而神秘，令人望之心生宁静，无端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欢喜之意。

陈经与胖子杨森并肩立于树下，脚下是铺满了金黄落叶的茵茵草地。陈经眉头微蹙，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那光芒流转的树冠，脑海中反复回响着不久前仏爷那几句看似随意，却又仿佛暗藏玄机的话语。

“胖子，”陈经收回目光，转向身旁的同伴，“仏爷今日所言，总让我觉得他像是早已看穿了我们的下一步，甚至看见了未来？”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仏爷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胖子杨森闻言，那张圆润的脸上立刻堆起惯常的、带着几分憨厚的笑容，他拍了拍自己浑圆的肚皮，发出轻微的“噗噗”声。“嗨！陈兄，你多虑啦！”他嗓门洪亮，在静谧的寺院中显得有些突兀，“仏爷他老人家说话，向来是云山雾罩，玄之又玄。你听他讲古论道还行，至于预言未来嘛？”他嘿嘿一笑，挤了挤眼睛，“我可是知道的，他老人家的话，十句里能应验个三四句就不错啦！不必太过放在心上，徒增烦恼！”

他顿了顿，也抬头望向那株光芒四溢的银杏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随即又恢复了那副乐天模样：“你看这树，仏爷说它让人‘无上欢喜’，倒是不假。站在这儿，确实心旷神怡。不过嘛，”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务实起来，“咱们此行的正事要紧。白马寺虽好，终究是方外清净地，我们不宜过多搅扰。当务之急，是赶紧动身，潜入那山城地界的铁鳌山！”

“铁鳌山？”陈经眼神一凝。

“没错！”胖子杨森压低了些声音，带着一丝兴奋，“书院学堂的任务，那传说中的仙草——‘铁皮石斛’！据说此物生于铁鳌山绝壁险峰之上，吸天地精华，有续筋接骨、洗髓伐毛之神效，乃疗伤圣品，更是炼制某些秘药的关键引子。若能取到，可是大功一件！”

陈经看着胖子那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心中却另有所思。他想起白天在寺中偶遇那位神秘僧人迦楼罗时，对方看向胖子那意味深长的一瞥，以及几句语焉不详的提点。

“胖子，”陈经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今日迦楼罗大师似乎对你另眼相看，言语间似有所指。而且……我总觉得，你和仏爷之间，似乎也并非仅仅是萍水相逢那么简单？”他试图从胖子那总是笑眯眯的脸上找出些端倪。

胖子杨森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又像水波一样漾开，更显憨厚。他打了个哈哈，摆摆手：“陈兄啊陈兄，你这心眼儿也忒细了！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提它作甚？江湖中人，谁还没点过往？佛家有云：‘起心动念皆是因，当下所受皆是果！’过去的因，结了今日的果，如此而已。重要的是眼下！”

他用力拍了拍陈经的肩膀，力道颇大：“咱们别在这儿瞎琢磨了！徐路那小子、王越泽那闷葫芦、还有慧能小和尚和吴可姑娘，他们几个还在禅房里等着呢！今晚就在这白马寺好好歇息一晚，养精蓄锐。明日一早，咱们就动身，一起向那铁鳌山进发！那仙草，可不会自己跑到咱们口袋里来！”

夜色如墨，悄然笼罩了白马古刹。白日里喧嚣的香客早已散去，偌大的寺院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悠远钟鸣和巡夜僧人单调的木鱼声，更添几分幽深。

陈经躺在禅房简陋的木板床上，却毫无睡意。窗外，那株巨大的银杏树在月光下投下婆娑的暗影，如同蛰伏的巨兽。胖子杨森那看似憨傻的笑容、仏爷深邃莫测的眼神、迦楼罗欲言又止的神情，以及“铁皮石斛”、“铁鳌山”这些字眼，在他脑海中反复交织盘旋。

“起心动念皆是因，当下所受皆是果！”胖子那句随口拈来的佛偈，此刻听来却仿佛别有深意。他和仏爷、迦楼罗之间，又有着怎样的“因”与“果”？这看似简单的采药任务，是否也牵扯着某些不为人知的过往？

就在陈经思绪翻腾之际，窗外庭院中，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不可闻的“咔嚓”声，像是枯枝被踩断。

陈经瞬间警觉，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屏息凝神，贴近窗棂缝隙向外望去。

清冷的月光洒满庭院。只见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贴着墙角的阴影快速移动，身法轻捷，落地无声，显然身负上乘轻功。那黑影的目标，赫然正是胖子杨森所住的那间禅房！

陈经心中一凛，手已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短剑剑柄之上。他正欲出声示警，却见那黑影在胖子房门前骤然停住，并未破门而入，反而抬手，屈指在门板上以一种奇特的节奏轻轻叩击了三下。

“笃笃笃。”

叩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禅房内沉寂了片刻。随即，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一条缝隙。胖子杨森那张圆脸出现在门后，脸上惯常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陈经从未见过的、带着几分凝重和疏离的平静。

时间一点点流逝，陈经的心也一点点下沉。就在他几乎要按捺不住时，禅房的门再次打开。

胖子杨森独自一人走了出来，面色如常，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反手轻轻带上门，仿佛只是送走了一位寻常访客。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然后目光转向陈经藏身的窗棂，仿佛能穿透黑暗看到里面的人。

“陈兄，”胖子对着窗户的方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陈经耳中，“看来有些‘果’，终究是避不开的。准备一下吧，今晚怕是睡不成了。”

他顿了顿，望向远处黑魆魆的山峦轮廓，那里正是铁鳌山的方向，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这铁鳌山的路，怕是不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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