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大巫之上
女丑在北冥之海上做了那个奇怪的梦，梦见帝刻众生生死于三生石上，将天地万物生灵纳入轮回之中。
“帝就在这里。”
“就在前面。”
“帝不在天上，也不在人间，在北冥之极的黄泉。”
随后。
她又在北冥游荡了一段时间，甚至还离开了近海，深入了北冥深处数十里去寻找。
她踏过那层层浮冰，将这些浮冰当作一座座大船，让它们载着自己渡海，甚至在上面歇息。
她飘过那激荡的黑浪，挥舞着桃枝阻挡着极北吹来的妖风。
但是茫茫北冥无边无际，她最终还是没有能够看到帝。
这一日。
她在北冥的一处海面偶然碰见了幽都的赤胫之民，对方游荡在北冥海水之中，她立刻追逐着这些山海异人，来到了幽都附近。
她很惊讶，在这阴阳的边界，竟然有着一座介于生死之间的鬼城，城中都是一些异人。
而这些人生老病死都和人不同，并且还做着将亡者阴魂送往北冥深处的事情，日复一日不休。
随后，她看到了禺疆。
女丑见到他以后更吃惊了：“你没有死？”
禺疆认出了女丑，说：“帝放了我。”
女丑脸上涌出大喜的神色，因为她又得到了一个关于帝的消息。
她问：“真的是帝？”
禺疆点了点头：“这世间唯有帝能有那般的神通，如同日月星辰一般的伟力。”
“我也是大巫，在人间也算是强横，但是帝的力量比妖神还要强大，我……”
时至今日，禺疆想起来依旧心有余悸。
在遇见帝之前，他骄傲狂妄，可以说是无视这人间的一切，连西母也没有放在眼里。
他口中说着轻生死，但是身为巫后来更是成为大巫的他，这世间又有几个人能杀死他，给他生死的威胁。
就算西母举族前来，也顶多不过是击败他，不可能杀得了他。
因此他总是说轻生死，但却从来没有感觉自己距离死亡如此地近。
但当他被关在那个瓶子里的时候。
禺疆才真正感受到了生死之间的大恐怖。
那瓶子里暗无天日，怎么也走不到边界，到那时又无比地急促狭窄。
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受不了，外面的岁月流逝、天地的广阔无垠，这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和他无关了。
只有偶尔会被打开的瓶子，让他能够窥见外面的一方狭小的天空，亦或者恐惧地望着那被人称之为帝的存在。
对方从来不说会杀他，甚至根本不在乎他。
但是。
这才是最恐怖的。
他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伸出一根手指头将他戳死，亦或者摇一摇瓶子，他便化在了里面。
不杀你，但是想要杀你，不过是一念之间。
他感觉每一刻都是最后一刻。
当你失去的时候，你才能够知道什么是最可贵的。
时至今日，他还会梦见那瓶子里的画面，那是他永不能抹去的记忆。
女丑说：“你怕了。”
禺疆沉默良久说了一句：“我真的怕了，我被装在那瓶子里的时候，一开始我是怒，然后是恐，后来什么野心什么天地都没有了，我才知道活着才是一切。”
女丑笑了。
她又问起了帝：“帝去往了何处？”
禺疆说：“应当是去往了黄泉。”
女丑只问：“如何才能去黄泉之中。”
禺疆说：“活人是进不去的，只有阴魂才能进去。”
女丑又问：“那帝如何进入其中的？”
禺疆不知道，他只能回答一句：“那可是帝。”
最后，女丑进入到了幽都深处。
她看着众生死后化为的鬼魂如同浮尸一般从黑水下飘荡而来，那些阴魂被幽都里的玄丘之民和赤胫之民摆弄着，渡过幽都这阴阳边界的鬼域落入北冥的最深处。
她原本想要跟上去，但是那北冥深处对于阴魂来者不拒，对于她却是好似刀山火海。
她连黄泉之门都没有看到，便已经感觉到了死亡的危机。
而此时。
她也彻底明白了禺疆说的话不虚，生人是没有办法进入那座黄泉之门里面的，除了帝以外。
而此时此刻她在大荒和北冥之上游走得太久了，也离开了寒荒氏太久了，女丑真的决定回去了。
虽然这一次寻找帝的旅程以失败告终，但是女丑还是大有收获。
其中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自然是验证了帝没有回到天上的大日之中，而是来到了人间。
而只要帝在人间，那总有一日她会遇见对方。
自北冥深处回来，再一次途经幽都的时候，女丑对着禺疆说。
“对了，那瓶子是我寒荒氏献给帝的。”
女丑以为禺疆会恼羞成怒，但是对方却很平静。
禺疆看了女丑一眼：“只有在帝的手中，你的那只瓶子才能装得下我，装得下这北冥海水。”
女丑点了点头：“也是，你能立下这大幽之地，不是等闲之辈。”
禺疆说：“终有一日，世人会称这里为幽都，包括你寒荒氏。”
女丑回去就要快很多，她穿过帝下之都旁边的时候又一次展露了气息，弄得西母氏上下一阵慌乱。
她再一次返回到了高原之上，回到了寒荒氏统御的荒原。
到了这里，女丑看到的画面便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在这高原之上。
寒荒氏就是主宰，而女丑就是这片大地上最强的巫，也是所有氏族部落的主人。
如果不算那些妖神的话。
女丑虽然离开了寒荒氏很长时间，但是当她归来的那一刻，整个高原之上的各个部族便丝毫不敢怠慢。
哪怕是那些大氏族的巫，也马不停蹄地纷纷赶来朝拜她，迎送她。
尤其是回到了寒荒氏本族的驻地。
寒荒氏本氏族的巫，看到了女丑之后一个个激动不已，眼泪甚至都流出来了。
跪在地上不断高呼：“大巫，你可算是回来了。”
在这样一个妖神、凶魔、鬼怪肆意行走的大地之上，没有什么比一个大巫更能够让人感觉到安心的了。
女丑离开了寒荒氏，对于寒荒氏上下来说就像失去了主心骨和擎天柱一样。
女丑离开的这段时间，也没有人尝试去夺取寒荒氏的主导地位，寒荒氏也无人敢觊觎女丑的帝巫的位置，因为高原之上只有女丑一个大巫。
这是一个个人伟力强过一切的时代，女丑她不论在何处何地，只要她还活着就是寒荒氏和高原百族毋庸置疑的主。
女丑被迎上了桃树，在桃树之上盘坐着。
她接受坡上所有人的朝拜，就像是宣告着大巫和寒荒之主归位一般，这个时候众人纷纷问起道。
“大巫！”
“可曾见到了帝？”
桃树上女丑说起了这一路的见闻，她说起经过帝下之都和西母氏发生了冲突的时候。
整个寒荒氏是义愤填膺，纷纷说要和西母氏开战。
西母氏竟然敢驱赶大巫女丑，这简直就是蔑视他们的尊严。无数的人或者巫高喊着复仇，要再一次掀起西母氏和寒荒氏的大战。
这或许对于女丑来说是一件小事，但是对于他们来说，他们愿意为大巫女丑的尊严付上一切，甚至整个族群都愿意为了大巫女丑的尊严而倾力一战。
但是大巫女丑这一次却格外看得开，她说。
“那西母氏历经几代人侍奉帝，对于帝来说，西母氏自有其存在的意义。”
“我们既然供奉着帝，那么自然不能够违背帝的意愿，就连我也不例外。”
大巫女丑的这番话好像彻底释然了寒荒氏和西母氏数代以来持续不断的恩怨，放下了曾经的纠葛。
随后，女丑说起帝用了他们寒荒氏供奉的祭器，并且还随身带在身边。
这让寒荒氏上下与有荣焉，激动不已。
这表示他们寒荒氏帝巫称号毋庸置疑。
前面说的这些还只是让整个蛮荒氏联盟以及大小氏族部落感觉兴奋，感觉与有荣焉。
但是随后，女丑说起了她在北冥之上做的那一个梦。
“帝开启众生轮回，在黄泉之中以石刻录着所有人的生死，今生、前世未来都在帝的掌握之中。”
女丑说完，只是感慨了一声。
“可惜，未曾真正见到帝一面！”
对于女丑来说，什么生死轮回她并不在意。
帝的强大和伟岸，自上代帝巫教导她以来，便刻在她的心中，她从来不怀疑帝的强大。
也不觉得有什么帝立下一块石头，能将众生纳入生死轮回有什么难以置信的。
而在场的其他人和巫，听到的则是大惊失色，一个个连忙追问起了这件事情，场面喧哗不止。
“帝开了生死轮回，这是什么意思。”
“早就听闻转世之说，莫非是真的？”
“这不是说，我们往后死了不再是真的死了，只不过是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哪里有这么简单，你觉得你的名字在那黄泉的石头上么？”
“帝可不一定将所有人都纳入了轮回。”
“那黄泉之路漫长，就算是你我真的名录轮回，怕是也难以前往那黄泉啊！”
“帝的神通真是匪夷所思，先斩烛龙，后开轮回，往后这众生万物的生死都在帝的掌握之中了。”
众人先是喜，喜的是帝开轮回，他们或许也可以有下一世，毕竟大多数人还是不愿意就这样化为一场空。
然后是忧，忧的是帝不一定将他们也纳入了轮回，忧的是自己究竟能不能转世。
然后想得多了，便忍不住对那开启轮回的帝生出恐惧之心。
因为突然想到这样一个存在握着你的生死，不仅仅是你的这一生，而是生生世世。
——
而就此。
大荒之中关于人可以转世的传闻，关于轮回开启和黄泉幽冥的神话，也渐渐传了开来。
不知不觉之间，在大荒之中出现了这样一种奇怪的习俗。
各个氏族部落的人在年老垂死的时候，会朝着西北的方向走去，进入大山荒野之中。
仿佛，他们都觉得西北方向他们只要靠得近一些，便能够让自己的魂魄距离那轮回也更近一些。
而那些病重的或者是将死之人走不动的，他们在临死的时候也会想尽办法让自己朝着西北方向叩拜。
祈求那黄泉幽冥，那至高无上的帝能够庇佑他们，让他能够进入轮回。
西荒的最西边。
这里已经超出了寒荒氏的统御地界，这里的人也从来不听从寒荒氏的调令，更没有供奉帝的习俗。
此时此刻，其中一个部落的头人将要死去，整个部落上下的人都已经来到了这里。
头人他那干枯的手臂在兽皮之外摸索着，所有人在跪着听着他最后的话语。
他不断地说着：“祭祀……祭祀……”
众人问他：“可是要祭祀女魃？”
他摇了摇头：“不……不……不是……”
众人又问：“那祭祀什么？”
他说：“祭祀帝，黄泉，让帝将我名录黄泉……转世……轮回……”
虽然将死，但是他希望帝和黄泉幽冥能够接纳他，那黄泉鬼神和北冥之中的存在，将他引入到轮回之中。
他希望自己的名字刻在那三生石上，他希望自己不仅仅有今生，没有来世。
众人犹豫了起来，但是这个时候头人呵斥道。
“难道尔等就不畏惧生死，不怕死后游荡在大地之上，不入轮回吗？”
又有人说：“那女魃，女魃怎么办，巫会大怒的。”
头人说：“女魃只能赤地千里，帝却能让整个天地，整个大荒的生灵轮回。”
他用力地说着这句话，就好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众人立刻跪倒在地，纷纷说道。
“这就准备祭祀。”
于是，这个基本从来不怎么祭祀帝的偏远部落氏族也开始效仿起了寒荒氏，焚木祭祀天地日月，祷告轮回生死。
无独有偶。
而另一边，帝下之都附近某个氏族。
这个大氏族里的巫即将死去，他的身形异化到了极限，但是他却不知道从何处引来了黑水，想要自己死的时候能够形成阴魂。
此时此刻，他将被两位妖神分食。
一个夺走他的身体，一个拿走他的魂魄。
这里的人相比其他远处的一些氏族部落，他们更相信帝掌握了轮回开启转世的传说。
而且他们世世代代祭祀帝，他们也就更相信自己能够进入轮回，并且在下一次转世为人。
而相比于其他部落，他们更担心的是下一次转身为人的时候，他们会在何方或去往何处，会成为什么样的存在？
“祭祀……”
“祭祀……”
“祭祀帝！”
“然后……去，去找到我的转世之身。”
众人面面相觑：“该如何去找？”
巫说：“想尽一切办法去找，我死之后在附近出生的，像我的……去找……去找。”
巫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转世，但是这个时候他只能将一切寄托在这个上面。
突然间，一股力量侵入了他的身体，他的身体渐渐的失去了人形，变成了一条诡异的鱼。
然而，那条鱼儿渐渐的化在了水里。
融化在那水里的时候，那鱼儿嘴巴还在一张一合，用力的地着。
“我不想死，我不想……”
“祭帝……轮回……”
最后，他彻底消失了。
帝制造了三生石，甚至还没有彻底完善它。
但是不知不觉之间，这石头已经开始改变整个大荒诸族。
——
黄泉幽冥。
“哗啦啦！”
“轰隆隆……”
分成三个岔道奔涌的黄泉河水，在土伯进入轮回之后，渐渐的又合流成了一个。
那黄泉之上的鬼城也渐渐的没有了动静，一个个阴魂融入那石牌之中，落在了地上。
甚至，就连三生石也渐渐失去了光芒，上面不断变幻的刻痕也变慢了起来。
三生石前。
李俊也不以为意，这一切早就在他预料之中。
“山海之国果然离不开大巫！”
由三生石开启了的轮回在土伯转世之后便停了下来，它并没有按照外界传说那样一直运转个不休。
不过这对于李俊来说并没有什么，毕竟他的目的并不是开启轮回，他只是想要炼三生石。
如今三生石已经炼成，还有山海之国也已经建立成功了，想要开启它只要找一个大巫代替原先的土伯就行了，这对李俊来说难处不大。
但是到了这一步，李俊想要做的反而不仅仅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此时此刻，李俊再次涌出了之前的想法。
不是借取妖和鬼神的力量，而是制造出一个鬼神，然后以祭器彻底地控制一个鬼神的力量。
李俊看着面前的三生石，环绕着这颗石头走着，口中缓缓说道。
“更进一步。”
“超越大巫，这是大巫之上的力量。”
“第四阶段。”
“做到了这一步，甚至能够通过鬼神来间接影响妖。”
因此，现在李俊要做的并不是仅仅是找到一个大巫。
他要找到一个大巫，然后让这个大巫成为鬼神，还要将这个鬼神和祭器、山海之国一同彻底地融合在一起。
这是一个第四阶段的祭器，或者说已经不再是祭器的东西。
但是，这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
“如果真的制造出了这样的鬼神、祭器、山海之国融为一体的存在，我又该拿什么来控制驾驭它？”
突然间。
李俊想到了一个东西。
他还在天界的时候，帝躯的手掌心流出了一滴血，随后便化为了一只奇特的眼睛。
这只眼睛似乎在寻找，或者想要附着在某些东西上面。
“帝躯和重瞳能够控制妖，那帝血就算不能够控制妖，来控制一个鬼神应该问题不大。”
李俊立刻动用了青鸟的神通，看看这方法能不能行。
青鸟一声尖啼，随后李俊便否认了这做法。
不行，我已经炼化了青鸟，我再以帝血炼化其他的鬼神就等同于炼化其他的妖。
李俊绕着三生石走着。
他想：“既然直接炼化不行，那么绕一个圈行不行？”
“既然青鸟可以制造巫，烛龙可以制造巫，黄泉也有巫。”
“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制造一个真正的帝巫？”
不是继承青鸟的力量，而是获得他这具帝躯的力量。
李俊很早就知道，这具帝躯本质上也和那些妖神是一类。
如果对方融入了帝血，成为了帝巫，是不是便可以尝试着控制鬼神？
李俊的重瞳亮起，他好像看到了什么。
“该走一趟了！”
“制造一个黄泉鬼神！”
“还有，承接帝血的人。”
李俊离开了黄泉幽冥，朝着人间走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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