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烫手的山芋

永定侯府，坐落在京城最清贵的朱雀大街东侧，府邸气派，门前两尊石狮威严肃穆，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家族百年来的荣耀。

然而，当苏晚璃带着赵仵作和张三李四，乘坐着皇城司的马车抵达时，迎接他们的，却是一种与这份荣耀格格不入的、压抑到极致的死寂。

府门大开，却无宾客往来。仆人们垂手立在两侧，一个个面色惨白，眼神躲闪，仿佛府里住着的不是侯爷，而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苏提刑，您来了。”侯夫人赵氏亲自在二门处等候，她换下了一身素服，强撑着精神，但那份发自骨子里的悲戚与憔悴，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就在她要将苏晚璃引至后院时，一个充满了威严与不悦的声音，从正堂传来。

“夫人！胡闹！”

永定侯赵毅一身常服，大步走了出来。他年过五旬，鬓角微霜，一双眼睛不怒自威，此刻正带着毫不掩饰的怒火，瞪着自己的妻子，随即又将审视的目光，落在了苏晚璃身上。

“我侯府的家事，就不劳烦皇城司的大驾了。”他的语气冰冷而疏离，“犬子不幸，是我教子无方，让他自寻短见，丢尽了祖宗的脸面。此事，京兆府早已结案，就不必再节外生枝了。”

他竟是要当场，将苏晚璃拒之门外！

“侯爷！”侯夫人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询儿他是被冤枉的！”

“住口！”永定侯厉声喝道，“还嫌不够丢人吗！来人，送苏提刑……”

“侯爷。”

苏晚璃淡淡地开口，打断了他。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冷静。她没有看永定侯，只是从袖中，取出了一块玄铁打造的腰牌，在手中轻轻抛了抛。

“我今日来，并非是以个人身份，而是奉靖王殿下之命，彻查此案。”她缓缓抬起眼，清亮的眸子直视着永定侯那双充满怒火的眼睛，“侯爷的意思是，要违抗王爷的命令吗？”

永定侯的脸色，瞬间一僵。

他可以不在乎一个声名鹊起的女官，却绝不敢，公然违抗那个手握生杀大权、行事从不按常理出牌的活阎王。

他死死地盯着苏晚璃，半晌，才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请。”

这场无声的交锋，苏晚璃，完胜。

死者赵询的院落，位于侯府最深处，早已被侯夫人下令封锁。

推开门，一股混合着奢靡熏香与死亡气息的、诡异的味道，扑面而来。

房间内，陈设奢华，多宝阁上摆满了各种奇珍异玩。但正中央那根悬挂着一条被人割断的白绫的房梁，和地上那个翻倒的、由金丝楠木打造的脚凳，却为这份奢华，蒙上了一层死亡的阴影。

“发现公子时，门窗都是从内部反锁的。”一名侯府的老管家，声音颤抖地回禀道，“京兆府的仵作来看过，说……说是悬梁自尽，绝无他疑。”

苏晚璃没有说话。

她戴上手套，开始进行她那套标志性的、让所有旁观者都感到心悸的现场勘查。

她没有先去看那致命的白绫，也没有去碰那个翻倒的脚凳。

她的目光，如同一台最精密的仪器，一寸一寸地，扫过整个房间的地面。

“赵仵作，”她忽然开口，“你来看这里。”

她指向脚凳翻倒处，不远处的一块波斯地毯。

赵仵作连忙上前，蹲下身，仔细查看，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苏提刑，这……并无血迹，也无拖拽的痕迹。”

“你再仔细看看，地毯上，羊毛的倒向。”

赵仵作一愣，连忙凑得更近。在苏晚璃的指点下，他终于发现，在那片深色的、织着繁复花纹的地毯上，有一小块区域的羊毛，呈现出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被人用重物反复碾压过的倒伏痕迹。那痕迹很淡，若非苏晚璃指出，根本无人会注意。

“这是……”

“这是膝盖的痕迹。”苏晚璃的声音，冰冷而笃定，“一个人，长时间地跪在这里，留下的痕迹。”

“一个决意要上吊自尽的人，在踢开脚凳前，会先在这里，跪上很久吗？”

她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沉！

随即，她又走到那张紫檀木的书桌前。桌上，摆着一张写着“儿不孝”云云的、潦草的绝笔信。

苏晚璃没有去看信的内容，她的目光，落在了砚台旁，一滴早已干涸的、几乎看不见的墨点上。

她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那点墨迹，连带着一小片木屑，取了下来，放入一个证物袋中。

“苏提刑，这……这只是写字时不小心滴落的吧？”老管家不解地问道。

“或许吧。”苏晚璃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无人能懂的弧度。

她缓缓站起身，环视着这间在所有人看来都“证据确凿”的自杀现场，最终，目光落在了那根空荡荡的房梁上。

她看着永定侯和侯夫人，用一种平静到近乎残酷的语气，说出了她初步勘查后的、第一个颠覆性的结论。

“侯爷，夫人。”

“令公子，不是自杀。”

“他是被人，谋杀后，再伪装成自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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