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他只是一个人类。
像人类一样的生存、思考、战斗，没有平静而高贵的、傲然立于山巅的姿态，不再俯瞰世间繁扰俗尘。
再也不是，那个回首望向她的，神明。
“他还可以再成为神明吗？”她问道。
“如果你想继承神位，亲自成为神祗后再训练他为传承者，是的，他可以有第二次机会恢复神的身份。”
“那是你想要的吗，悸。”
“…”
她怔怔望着祭坛下地牢的入口，那里漆黑若深不见底，如同作为一道深渊，吸引她走进其中。只要进去，就能回到他身边，在燃尽生命之前永远守护那仰慕的灵魂。
也同样的，进去，就是放弃一切。
她所守护的，再也不是神明，离那个人越近，一起行走的时间越久，失去了神明的感受就会越深。
这样一副迷茫的面孔，竟也会出现在她的身上，本该是与世间的一切事物都不相染的躯体，不会受到任何思绪所影响的心智，如今，也到了濒临崩坏的地步。
灾厄神。如果从未将她交到他的手里…
又如何呢。神明会试图改变和影响他们的传承者，任何其中的一位都不例外，而只要他们维持着那凡俗的一面，她便永远无法成为完美的存在。
终究是时候不对，他想着，神迹里没有能容纳一个完美神祗的位置，无论她的根基多么优秀，还是会被暂时更强大的存在侵染。他也曾试图为她创造最干净的环境，可惜第一次以失败告终。
灾厄神，你想要的，不过是把她带去你所在的深渊。
他看着那久久凝视着下方的少女，岁月的外表依然停留在过去的最后一眼，而表象之下的灵魂早已被侵蚀。
既然如此，他只能迎接自己的失败。
“追随你的本心，做你真正想要完成的事。”他说。
悸的手指轻微地动了动，她没有记忆，却并不愿意反抗这句话。可是，本心？什么是她真正要做的事？长久以来，她认为自己只想追随神明，可如果神明彻底不在了，她又会想做什么呢？
……
卫辰珏背着母亲缓缓爬出地牢入口的阶梯，他朝前踉跄一步，口中不禁低低闷哼出声，即便再微弱，也能被耳边的人清晰听见。
“阿珏，放下我。”卫夫人虚弱地说道。卫辰珏已经受伤了，他的手臂和小腿都在淌血，是方才为了保护她而终究难挡的伤害，便是她再没有力气，也忍不住心中的剧痛。
她的小儿子，在父兄的庇护下出色成长起来的青年，却如今伤痕累累。
“阿珏…”
“母亲，再坚持一下，我们找个地方躲一会儿，等逸表兄过来就能走了。”卫辰珏平缓了呼吸，稳稳朝前走去。
却在他就快要离开空地的当下，树林之中，再度涌出成群的黑衣人。其中为首的一个走向他，沉声道：“卫公子，该是履行交易的时候了。”
卫辰珏冷眼看着他，“我说过，我的条件是离开京城。”
“那不巧，姚大人改了主意，反正你已经见到了你母亲，该把我们要的东西交出来了。”那人轻慢地说着，挥手让部下将二人团团围住。
“你现在杀了我们，什么也得不到。”
“岂能让卫夫人的宝贝儿子死得那么干脆，过去你们都不在跟前，我们说什么她都不信，那就当着她的面折磨你，看夫人还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他一边说着，嘴边露出狰狞的笑容，“卫夫人，您可看好了，这可是卫家的最后一个子嗣了，你和将军能眼看大儿子被虐待，最后人头落地还无动于衷，可不能连小儿子的性命也不顾吧。”
卫夫人顿时发出急促的喘息，身体轻轻颤抖起来。
卫辰珏挥剑而立，坚韧的银面上反射出人影绰绰，“少废话，要打就上。”又一面安慰母亲，“娘，没事的，别担心。”
她怎么会不担心。卫夫人双眼紧闭，眉间痛苦地皱起，两手死死攥着布带，脑海中浮现的是倒在地上的大儿子，他浑身浸在血泊之中，一只眼睛奋力的睁开看向她。
他也是那样笑着安慰她，说“娘，没事的，别担心。”
她失去的太多了，他们失去的太多了。
卫夫人用尽力气，解开了卫辰珏身上捆绑成结的布绳，在他尚未来得及反应之时，身体朝下摔落在地上。
“母亲！”
“阿珏…快走…”她拼命去推他，想让他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可事与愿违，卫辰珏无论如何都不肯抛下她离开。
“快走…”求你，快走…
黑衣人欣赏了一会儿二人的母子情深，一边鼓掌又一边残忍地击碎她最后的期望，“哈哈哈，姚大人要看的不正是这种戏码嘛，可惜了，你们谁也走不了，就他身体的伤势，一个人突破重围简直做梦！”
“我劝你识相的还是自己救救你儿子，只要你什么都说出来，卫辰珏的交易就能继续，你们都能离开京城。”
然而地上的两人都没有理会他的独角戏，卫夫人抚慰着儿子的担忧，轻柔地拂过他的脸颊，笑着说：“阿珏，再努力一点，你要逃出去。”
“娘别说话，我们一起走…”
“为了你父亲，兄长…所有族人…”
“母亲…”
卫夫人慈爱地看着自己放心不下的孩子，本以为全族人都会一起带着秘密离开世间，却不曾想有的孩子被迫要承受苦难，是他们这些做长辈的没能考虑周全，才使得孩子们受苦。
所以，要活下去，坚强的活下去。
“阿珏，要救出你的姐妹们…”
“我知道，母亲…”
“放手吧，阿珏…逃出去…”
不…
卫辰珏咬紧后槽牙，死死抓住母亲的手不愿放开，比起再次一个人苟活，这一刻，如果期望只能破灭，他无比得想要和母亲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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