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她看见男人在面临绝境之时，第一次出现了与以往所知都截然不同的，
极致的脆弱。
他几乎放弃了求生的欲望，沉浸在亲人的怀抱和安抚中，再也没有了一丝战斗的意志。
她似乎听见身旁的人冷笑了一声，是在嘲笑吗，嘲笑卫辰珏，嘲笑神明变成人类后的脆弱，从身体到精神，完全暴露在外。
然而，扪心自问，在看到卫辰珏如此脆弱的瞬间，在她心中是排斥的吗？
…不是。
悸自己也很惊讶，居然不会排斥他这副弱者的样貌。
她曾经不理解他提起亲人时的焦急和愤怒，曾经排斥过他面对虚弱的卫澜沁时表现出的不安，也排斥他一心救助对他并不诚实的向家人，更是知道，自己不想看见他对卫澜泱的恳求。
可当他痛苦地拥抱着自己的母亲，放弃了所有生的希望，一心向往死亡之时，她的心中升不起一丝排斥。
仿佛他一直以来的所有行动，就是为着这一刻，才是最合理的情景。哪怕他怀有神明的灵魂，也并不违和。
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不排斥他的脆弱，却又不愿让他们死去，为什么要违背他的意愿，把他留在了生者的世界。
她不明白，只是下意识做出了行动。这是他所谓的“选择”吗？可是，她并不明白做下这份选择的理由是什么。
……
也许是经过方才一阵折腾，加上暖和的温度，让原本体虚的卫夫人恢复了些精神，在卫辰珏的搀扶下坐稳休息。她打量了会儿少女，温声说道：“姑娘，多谢你出手相救。”
卫辰珏则是看着她不曾说什么。
悸看了眼他们。这个女人的身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如果她死去，还会继续带走卫辰珏吗？她摇了摇头，随即转身。
“你要去哪？”身后，卫辰珏突然问道。
悸转身看向他，摇头说：“我不知道。”但是，她感到自己并不想留下来。也许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能先离开不想做的事。
“你会去找他说的人吗？”卫辰珏没有忽略那个白袍人最后的话，有关她忘记的事情，是说有一个人能帮她恢复记忆？他不知能如何做到这种事，但她会去吗。
而悸依旧摇头，说着，“我不知道”。那本就是不该存在的记忆，才会被风神大人封印，她真的应该解开吗。
卫辰珏顿了片刻，又道，“那你…要不要先和我们一起离开京城？”
悸看着他，透过这副表象凝视到他的脆弱，不排斥，却和她不想留在他的跟前并不冲突。她还是摇了摇头，消失在男人的眼中。
卫辰珏垂下眼眸，神色淡淡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观察了一阵的卫夫人却在此时，笑着说了声，“是个很好的姑娘呢。”
他不解地看向自己母亲。
“苒儿和你的事，想来向家那边也不愿再提，你若能找一个合自己心意的女子在一起也好。”
“母亲…您别多想。”他别过头去，不看母亲的表情。
“呵呵，没什么好难为情的。以前你肯答应和向家订亲，虽知你无心于此，但我还想得亏不像你大哥那般倔强，感情嘛，日子久了也能相处得来。”卫夫人一边说着，回忆起往昔之事，眼眶不由得渐渐湿润。
“现在再看，当初就该顺着他的心思，那个孩子…”
“母亲，都过去了。”卫辰珏以为她是想起兄长之死而悲痛，低声安慰着。不过既然提到这种事，“听姚江所说，汋儿是被送去了温家，母亲可是知道？”
卫夫人虚合了眼，“我知晓。…之前，姚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讲你姐妹们的近况，但她从来不说你的事。”而她，也不敢问，不敢去想，她的小儿子又会遭遇什么。
“她…包括沁姐的事…”
卫夫人点了点头，卫辰珏心里顿时难受极了，她们所经历的一切，任哪个长辈听了都难以承受，姚江！她就是为了折磨母亲的心态，逼迫她说出石头的下落。
可是，他同时感到十分疑惑，那矿石究竟是何等重要的东西，让姚江下手灭一族满门，又使得父母无论经受什么都不肯妥协。
“她们当中，我听着，汋儿的处境还算好一些，多亏是温家。”卫夫人说道。
“这又是为何？”卫辰珏问，他只知道温家是父母再三通牒后，迫使大哥同意下来的婚事，可原是刚准备走六礼，家中就出了这遭事。
“我和你父亲自是信得过温家的品行。即使没能做成亲家，皇帝对他们的意见也小不了，把汋儿送过去，大概是存着敲打和试探之意。温家明面上不敢善待汋儿，但归根到底，也没下多重的手。”
这是她曾经在姚江的叙述中揣度出来的，相比之下，卫澜汋在几人中最多是受些皮肉之苦了，最难的无疑还是…
“阿珏，沁儿怎么样了？”她心下难忍的问道。
卫辰珏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说出了实情，有关于卫澜沁寻死，以及悸帮她杀人的事，还包括卫澜泱要把女儿寄养给卫澜沁的想法。
“…孽啊，终究都是孽。”卫夫人闭上双眼，口齿颤抖地说着，“也好，她自幼养在你二伯母身边，和泱儿最为要好，希望这个孩子能成为她的记挂吧。”
说着，又想起另一件事，“还有个人，我曾听牢里的一个囚犯说起过，倒是拿不定主意。”
“谁？”
“邱堂之。”
“…”卫辰珏皱了皱眉，心下仿若能想到母亲要说什么。
果然，“那囚犯曾经被提审时，被他问起有没有见过卫氏，想来也是一直在打探沁儿的下落。”
后来囚犯被转移至地牢，在知晓她是卫氏族人后，才说起这件事。
卫辰珏脸色不算太好，“哼，他堂堂刑部左仆射，已经沦落到想找一个犯人的下落都要问其他囚犯吗。”
卫夫人笑着摇摇头，“事情是内卫办处的，自然打一开始就会防着他，至于将来如何，你也不必跟他过不去。”
“母亲的意思，是要我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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