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禁忌之语
“娘娘,内务府送来了宫册。”
她不曾停下笔尖,只将头轻轻一点,身旁的侍女便唤人将东西搬进来。
看了看那几大摞的册叠,有人笑叹道:“这下可有的忙了。”
而传话之人脸色未缓,又提了一事,“娘娘,…承恩侯府递了柬。”
“…”
殿中突然安静下来,直到最后一字落成,她才对女官应声道:
“传云府大夫人,后日进宫。”
“是。”
起义得胜后,东临郡王沈明周称帝,改朝为“禾”,敕废帝谥号为“怨”。
旧朝宫妃尽数遣散,唯封齐怨帝的淑妃——卫氏长女卫澜泱为太妃,特赐其居于卫府。
而后,郡王妃云氏,册立为皇后,其长子为太子。
新帝即位,未曾大赦天下,而率先清洗了朝廷,下令重审前朝一批旧案,为冤案匡扶正名。
旧朝官宦之中,有的身涉重案,被捕下狱;有的明哲保身,自请致仕;也有的本无案底,得以留于朝中。
还有一批特殊之辈,非及惩处,而又同前朝关联颇深,便废其官职、爵位,至多再添罚银。
其中,皇后的娘家,前承恩侯府,便是如此。
…
大齐未亡时,承恩侯乃是齐怨帝身边的宠臣,朝中为数不多的,拥有着帝王足够宠信的家族。
自幼被长辈称赞“早慧”,对此,她总觉不以为然。
她比家中任何人都清楚,从帝王手中得到的东西,和失去的东西,定是相等的。
那日父亲提起,皇帝有意将她许配给东临郡王世子,众姐妹一片惊讶,唯独她,并不觉得意外。
把最信任的家族之女,安插在他身边,即意味着,这位太子伴读要回东临了。
别的没说,她只向父亲提出,想提前认一认郡王世子。
承恩侯请示了皇帝,圣上应允。那日的礼佛,便是有意为二人安排的相看。
然而,她不仅见到了沈明周,还见到了那个人。
只一眼,她便明白,他是太阳,在这牢笼一般的世间,救下了她这个,牢中锁囚的冰冷铁链。
听母亲感慨道,皇帝还曾有过犹豫,到底要将她许给沈明周,还是卫将军的长子。
她在心中嗤笑,什么样的愚昧之人,才会妄想拴住金乌。
…
她嫁进了东临郡王府,也正如所想,沈明周对她十分忌惮;然而云府,乃至于皇帝,则是对她极为信任。
就连安插进郡王府的,也不过是内卫之辈,却从未在她身边放人。
竟是那极致的束缚之下,有了些许自由。
经过多日的相处,她才渐渐告知,自己本身并无监视他的意愿。
沈明周不信。他信不信无所谓,但若被他这么忌惮下去,她只会迎来下一个束缚。
于是她坦诚道:
“我与王爷向往的,是同一个人。”
因为心中所愿,而不会自甘堕落。
那一日并不好过,因为沈明周嘲笑她的身份,也配觊觎太阳。
唯独于此,唯独她从未想要伤害那人的心意,绝不可以被轻易践踏。
“坐在这儿的若是他,想必,至少不会嘲弄我身为一个女子的心意。”
“…”
总算,她开始得到一点点自由的气息,和沈明周,也必然要成为举案齐眉的夫妻。
她是能接受的。丈夫,孩子,这些不足以成为束缚,没有自由的,是东临。
…
直到那一日,他亲自登门,表示合作的意向,他们夫妻二人,默契地整晚不曾睡着。
烈日,再一次降临了,会彻底撕碎她的牢笼吗。
但她不曾靠近。
每逢他前来议事,她只做好周全的安排,余下的时间,都遵着规矩退避。
就连沈明周都怀疑她的心思淡了。
怎么会呢,冒然离得太近,铁会被熔化的。
“王爷倒是从不收敛。”
沈明周对此不以为然。
“他很聪明,一定早就看出来了。王爷,别放在心上。”
“…”
他看出来了,却不曾回应,沈明周的心意,终究只能是心意。
当他的死讯传来,沈明周险些昏厥,他带人秘密进京,而她在东临料理好一切。无人知晓,每至夜里,她都会呕出一口鲜血。
这条命,是生,是死,于她毫无分别,因为铁链永远是冰冷的。
所以,她求上天不要带走太阳,没了他,就再也没有温度了。
沈明周带回了他的生命,无法苏醒的生命;于是她又求上天,不要带走太阳的光茫。
她当然能发现那个暗探,只有沈明周,会每日前去他安睡的屋子,而只有她,会挑避开所有人的机会,每日去看他。
她甚至不曾靠近那张床,因为她总是期待着,当她靠近之时,他会醒来,禁忌的情意会被戳破,她便会迎来万劫不复。
如此也好,如此也好。
只要他能醒过来。
…
受封皇后的那晚,沈明周也来为她庆祝,带着醉意和自己说,能够力排众议,册封她为后,得力于有一人在场的支持。
她是前承恩侯府之女,这层身份,即便是岳先生,也颇有微词。
沈明周脸上是有妒意的,“若非他站出来,那仗势还不知要吵到什么时候。”
她笑了笑,不曾言语。
是夜,皇上留宿于坤宁宫中,宫人们都很高兴。她也很高兴,终于,再也不是牢中的铁链,不再是只能祈求被他温暖。
她轻轻抚上沈明周的侧脸,一点点摩挲至咽喉,再往下,滑过他的胸膛,腰腹,全身。她慢慢靠近,贴在男人身上。
京城,朝廷,皇宫,权势,地位,名誉。
她曾经离开,又再次回到这里。
得不到时不会想的,得到了,便有勃发的可能。
欲望一旦浸染,过去的纯粹就会消失。
“沈明周,把怨帝,把赵长衍,当作前车之鉴吧。”她凑近男人脸旁,低声耳语。
千万不要变成那样。
为此,她会牢牢拴住那些欲望,便是权欲熏心之辈,也再不能染指。
她再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妄想毁灭太阳。
无论你去哪里,在这世间走到何处,还有,若将来出现和你一样,带着温暖的人。
这一次,她会拼尽全力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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