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的眼神从职业性锐利，瞬间变成空茫的震惊，像石子投进深潭，荡开汹涌的恐惧。

手术室只剩仪器的滴滴声和我粗重的喘息。

“不…  不可能…”  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嘶哑得濒临崩溃。

她猛地抬头，忘了无菌原则，一把扯下口罩。

素来冷静的脸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目光像探照灯锁在我肿胀的脸上：

“宋…  宋临川？！”

手术室瞬间死寂。护士们愕然地看着失态的罗媛媛。

“罗主任？这怎么可能是宋教授？”  拿刮刀的护士结巴着问。

罗媛媛没理她，呼吸急促地俯身，双手近乎虔诚地捧住我的脸，颤抖着拨开额前被血汗黏住的头发。

她的目光扫过我青紫肿胀的五官，掠过眉骨、鼻梁，最后落在我痛苦睁开的左眼上  ——  那里面只有死寂的灰烬，和一丝溺水者抓浮木般的哀恳。

我们目光相撞。死寂下是滔天巨浪，是说不出的地狱。

罗媛媛身子剧烈一晃，像被重锤击中。

她认出来了，哪怕面目全非，那双眼睛深处的东西骗不了人。

“是他！真的是他！”  她声音拔高，带着撕裂的哭腔和愤怒，“关掉所有监控！所有人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来！”  

她几乎在咆哮，优雅荡然无存，只剩濒临疯狂的模样。

护士们被吓懵了，面面相觑。

“滚出去！”  罗媛媛厉喝，眼神如刀。

手术室只剩我们俩。

死一般的寂静里，只有仪器的滴滴声和我喉咙里的嘶鸣。

罗媛媛像被抽干力气，踉跄后退，后背撞在器械车上，哐当一声。

她看着我，眼神里翻涌着惊骇、不解、愤怒，还有被欺骗的屈辱。

“临川…  怎么会是你？”  她冲过来，手忙脚乱地解我手脚的束缚，动作因震惊而笨拙，“他们骗我…  温可欣！崔向景！他们给的资料是另一个人的名字，照片模糊！他们说供体拿了天价酬金自愿捐献…  怎么会是你？！”

我目光落在角落的柜子上  ——  那里存着术前影像。

罗媛媛立刻明白，扑过去拉开柜门，在文件夹里疯狂翻找。

抽出  CT  片和核磁共振图，她冲到观片灯前按亮开关。

惨白的光映出黑白灰的人体图像。

她目光如鹰隼扫过，脸色从惨白变成死灰。

影像右下角的时间戳清晰显示，这些  “供体”  检查是昨天下午做的！

而昨天下午，我被温可欣送进这家疗养院，就在这栋楼里！

“这是你的影像！时间地点都对得上！”  她声音抖得不成样，转身时眼里喷着怒火，

“他们抽了你的血做配型！混了崔向景的血，伪造  98%  匹配的报告？！他们从一开始就要你的肾！温可欣要用你自己的肾‘救’你自己？！”

我闭紧眼，浑浊的泪从肿胀的眼缝溢出，顺着太阳穴流进鬓角，冰凉刺骨。

“疯子…  温可欣是疯子！崔向景是毒蛇！”  

罗媛媛声音因愤怒扭曲，“他们怎么敢？！温可欣不是口口声声最爱你吗？！”

爱我？我心底无声惨笑。

她爱到要割掉我最后一颗肾，让我成空心的躯壳；

爱到赦免强暴她、差点杀我的仇人，把他豢养在床笫；

爱得扭曲窒息，面目全非！

手术室门猛地被推开。

温可欣一脸寒霜站在门口，崔向景像条沉默的影子跟在后面，脖子上的黄金狗链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温可欣目光扫过泪流满面的罗媛媛，最后钉在我身上。

看到解开的束缚和我满身伤痕，眼底似有东西碎裂，随即被寒冰覆盖。

“媛媛姐，”  她声音平静得可怕，“你在做什么？手术怎么停了？临川等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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