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乱世人命贱如草,枪杆子里出政权
祁同炜的意识从时空的深处,如同溺水者般挣扎着浮回现实。
剧烈的虚弱感,像是无数只蚂蚁在啃食着他的骨髓。
他躺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头痛欲裂,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他知道,这是精神力过度消耗的后遗症。
那场跨越时空的意志对决,几乎抽空了他所有的灵魂本源。
接下来的路,爷爷只能靠自己了。
他现在成了一个断断续续的观察者。
只有在精神稍微恢复时,才能像看一场信号极差的老旧电影般,断断续续地“看”到一些过去的片段。
他看到爷爷最终还是和同村的陈明浩,以及另外两个热血冲头的半大孩子,凑了点路费,踏上了南下的路。
离开村子时,他们眼里还带着一丝对外面世界的好奇与憧憬。
可这份天真,很快就被车轮滚滚的时代碾得粉碎。
他们才走出不到两百里,就第一次亲眼见识到了什么叫“乱世”。
路边,一队队溃兵,穿着破烂的军装,眼神麻木,像是一群提着枪的野狗。
他们抢劫过往的客商,甚至为了半个黑面馒头,就敢拔刀捅死自己的同袍。
祁振邦和同伴们只能躲在半人高的草丛里,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一个掉队的溃兵,因为抢到的一点食物,被其他人活活打死。
那血溅在枯黄的草叶上,黑红黑红的。
祁振邦吐了。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如此直观感受到死亡的廉价。
祁同炜“教”给他的那些道理——“人命如草芥”、“枪杆子里出政权”,在这一刻真正具象化,变成了一幅幅冲击他灵魂的血腥画面。
躲过溃兵,他们继续南下。
路过的村庄,十室九空。
活下来的人面黄肌瘦,眼神里看不到半点活气。
他们亲眼看见,一个母亲,怀里抱着早已没了气息的婴孩,安静地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嘴里机械地嚼着草根。
同行的一个叫二狗的伙伴彻底崩溃了。
他哭喊着说自己想家了,想他娘做的热汤面了。
他不顾众人的劝阻,掉头就往家的方向跑。
祁振邦想拦,却被陈明浩拉住了。
“让他去吧。”明浩眼圈通红,声音沙哑,“回去好歹是个念想。往前走天知道还有没有命。”
他们没能再见到二狗。
或许,死在了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成了野狗的食粮。
队伍只剩下三个人,气氛变得无比压抑。
没人再说话,只是埋头赶路。
曾经那点可笑的憧憬,早已被现实磨得一干二净。
剩下的只有对未知得恐惧,和一丝被逼上绝路的狠劲。
半个月后,他们终于快要走出省界。
盘缠用尽,几个人饿得前胸贴后背,只能靠挖野菜,喝凉水充饥。
就在一处破庙里歇脚时,麻烦找上了门。
七八个同样穿着破烂军装的溃兵,像是闻到血腥味的狼,堵住了庙门。
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有一道从眉毛到嘴角的刀疤,狰狞可怖。
“呦,几个细皮嫩肉的小子。”独眼龙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庙里唯一的女性,一个同样在庙里休息的女学生。
“还有个女的,不错,不错。”独眼龙的眼神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淫邪。
陈明浩血气上涌,抓起身边的木棍,就要冲上去。
“别动!”祁振邦一把将他死死按住,低声喝道。
祁同炜的意志,在这一刻再次微弱地浮现。
他没有教祁振邦怎么做,只是将一个冰冷的念头传递了过去。
“冷静。冲动是取死之道。”
祁振邦内心里,属于农民的懦弱再次占据了上风。
他想躲,想跑,想只要交出身上所有东西,就能换来一条活路。
“几位军爷,我们是过路的,没钱……”同村另一个人还想辩解。
“少他妈废话!”独眼龙一脚将他踹翻在地,“给脸不要脸!男的,东西留下,滚!女的,留下陪大爷们乐呵乐呵!”
说着,他便伸手,朝那名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的女学生抓去。
女学生发出一声尖叫。
就是现在!
祁振邦的脑海里,那股属于祁同炜、冰冷而果断的意志,如同火山般喷发!
“攻其不备,击其要害!”
“他的背后,是你的死角!”
“用你手里最硬的东西,砸他的后脑!”
祁振邦几乎是本能地,抄起了手边一块垫供桌用的、沾满油污的青石板砖。
那因为饥饿而虚浮的脚步,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速度。
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名女学生吸引时,祁振邦像一头沉默的豹子,悄无声息地绕到了独眼龙的身后。
没有怒吼,没有警告。
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冰冷的杀意!
他高高扬起手中的板砖,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独眼龙的后脑勺,狠狠地,砸了下去!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巨响。
独眼龙那淫邪的笑,僵在了脸上。
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双眼翻白,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后脑勺一片血肉模糊。
所有人都惊呆了。
剩下的几个溃兵,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纷纷怒吼着朝祁振邦扑来。
“跑!”
祁振邦用尽力气,发出一声嘶吼。
他没有再看那独眼龙的尸体,拉起地上两个伙伴和那名女学生,转身就朝庙外狂奔。
混乱中,他们冲出了包围。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的叫骂声再也听不见,直到肺部像是要炸开一样,四人才瘫倒在一片荒草地里。
死里逃生。
两个伙伴和那名女学生,都用一种看怪物般的眼神看着祁振邦。
眼神里有感激有敬佩,但更多的是恐惧。
尤其是两个同村伙伴,眼前仿佛不再是那个熟悉、有些木讷胆小的祁振邦。
而是一头会咬人,会杀人的狼。
祁振邦没有理会他们的目光。
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手上还沾着独眼龙那温热、粘稠的血液。
他没有感到害怕,也没有感到恶心。
只有一种前所未有冰冷的平静。
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和之前已经不一样了。
那个在祁家村生活了十几年、老实巴交的祁振邦,在刚才抡起板砖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死在了这条通往广州南下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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