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价值
四宫家宅邸深处,茶室的空气凝滞如冰。
四宫辉夜端坐椅中,脊背挺得笔直,宛如一尊冰雕。
那张平日里无可挑剔的精致脸庞此刻毫无表情,唯有一双深红的眸子,寒光凛冽。
此刻的辉夜,是那个剥离了所有伪装、“冰辉夜”的人格完全主导的姿态。
她对面,榻榻米上随意歪坐着一个男人。
和服松松垮垮,光头锃亮,两撇精心打理的小胡子和下巴的山羊胡透着一股刻意的玩世不恭。
他是四宫家长子,掌握着家族庞大产业命脉的四宫黄光。
他看似懒散,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无形却沉重地压在辉夜身上。
黄光慢悠悠地端起面前精致的清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杯底落在矮几上,发出清脆的“嗒”声,在寂静的茶室里异常刺耳。
他微微歪过头,嘴角噙着一丝令人不舒服的笑意,目光像黏腻的蛇信舔舐着辉夜冰冷的脸庞。
“我说…辉夜呀,”黄光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种假意的关怀,“你前后邀请了那位陈天先生…三次?四次?他为什么一次都没答应呢?”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散漫之下的压迫感骤然增强,笑容却越发明显:“是你的魅力…不够大吗?这可不像我那个‘完美天才’的妹妹哟,辉夜。”
每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刀子,刺向辉夜刻意维持的冰封壁垒。
辉夜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微握紧。她抬起眼帘,那双红瞳直直迎上黄光审视的目光,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纹,甚至带着一种公式化的恭敬:
“兄长大人说笑了。陈天先生行程繁忙,自有其考量。辉夜的魅力与否,并非邀请成败的关键。他何时应允,自有他的判断。”
她的话语滴水不漏,完美得像演练过千百遍的台词,却在“自有其考量”和“自有他的判断”上,透露出一种疏离,
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被拒绝后的隐晦恼怒。
黄光头歪得更厉害了些,那双狭长的眼睛眯起来,里面闪烁着探究的精光,语气依旧慵懒,却带着更深的玩味:
“哦?是吗?行程繁忙…考量…”他轻笑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可我怎么听说,我们这位炙手可热的大明星先生,最近…可是很有‘闲情逸致’呢?”
他故意停顿,欣赏着辉夜冰雕面具下那一丝的僵硬。
“雪之下家那个性格别扭的小丫头,”黄光慢悠悠地补充道,“似乎和他走得很近嘛。连喜久子那个眼高于顶的女人,都对他态度恭敬得…有些过分了呢。”
辉夜的眼神瞬间锐利,冰层下的寒意汹涌翻腾。
她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紧。
黄光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捅穿了她强行压抑的情绪阀门——雪乃!那个雪之下雪乃!还有她那个骄傲刻薄的母亲,竟然也对陈天…!
冰辉夜的人格几乎要压制不住那股混杂着嫉妒、不甘和被轻视的愤怒火焰。
她强行稳住呼吸,胸腔微微起伏。
“兄长大人,”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上了一丝细微的颤音,那是冰面裂开的第一道缝隙,“陈天先生与谁交往,是其个人自由。雪之下家如何行事,与我四宫家无关。至于辉夜…”
她的红瞳死死锁定黄光,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刺穿他那张虚伪的笑脸,一字一顿:
“辉夜只负责传达家族的善意邀请。陈天先生的意愿,辉夜无权干涉,亦…无须妄自揣测。”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倔强的自尊。
黄光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眼底却闪过一丝满意又冰冷的算计。
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用钢铁和寒冰铸就的妹妹,终于在她完美的面具上撬开了一丝裂缝。
他身体向后,重新靠回软垫上,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姿态,仿佛刚才的步步紧逼从未发生。
“呵...”这份沉静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黄光一声不屑的轻笑打破。
“我说辉夜哟,你可知道,今天在行事官邸通过了一项什么决议吗?”黄光拿起杯盏,好似上面有什么独特的花纹,让他很感兴趣的观察。
辉夜没有说话,红瞳注视着这个如同毒蛇一般阴寒的兄长。
黄光也没在意,将酒杯放回桌面,看向辉夜,语气中满是不屑:“雪之下家那个废物赘婿,将在来年,成为千叶县的县议员哦。”
说着,他将脑袋靠在椅背上,嗤笑一声,咂吧了一下嘴,“啧啧,说不准啊,以后看到那个入赘的废物,我们都要恭敬的喊他一声,议员先生了。”
辉夜微微皱起眉,她知道这个事,之前雪乃的父亲在参选千叶县县议员的过程并不顺利,许多与雪之下家不对付的人,都在想办法在其中制造麻烦。
为何这次可以如此顺利的通过呢?
黄光脑袋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他嘴角露出笑容,仿佛很享受辉夜那冰封面具下暗涌的疑惑。
“很想知道答案,对不对?”
他猛地坐直身体,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爆发力,眼神如刀锋般刺向辉夜,声音压低,“因为五条家!那个地位超然的五条家!”
他吐出这个名字,身体又放松回去,脸上堆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和不屑:“从来不管政治层面那些破事的五条家,这次竟然出手了!就为了区区一个县议员的位置!”
他嗤笑一声,拿起酒杯在指间把玩,“真是可笑。你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连议会里那些大佬,甚至首相官邸那位,见了五条家的人都要客客气气,恭恭敬敬!”
黄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辉夜进行心理轰炸:“就是这么一个站在超凡力量巅顶的家族,莫名其妙地关心起一个千叶县的议员位置…呵,有意思,真有意思。”
辉夜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已然捏得发白,白皙的皮肤下透出青筋。
不是因为雪之下议员本身,而是因为“五条家”这三个字的分量!
作为四宫家核心成员,她太清楚五条家在霓虹暗面那令人窒息的地位。
他们超然世外,极少直接干预世俗政治,他们的力量是另一种维度的恐怖!
能让五条家破例出手…这背后代表的力量和人情,绝非寻常!绝不是雪之下家自己能拥有的!
黄光扭了扭脖子,好像刚才坐直的动作让他不舒服,脸上故意做出一个夸张的囧字表情,语气轻佻地吐槽:“这一切啊,多亏了你那个爱慕对象——陈天呢。”
“天……君?”辉夜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微微一颤。
这个名字像一颗滚烫的石头投入她冰封的心湖,“冰辉夜”那坚固的人格堡垒在这一声称呼下,出现了裂痕。
黄光点头,撇了下嘴,模仿着辉夜的称呼,拖长了尾音,带着浓浓的讽刺:“是啊,天君~啧,‘天’君,‘天’下的君‘王’…呵,这个称呼,现在看来真是…贴切得可怕啊。”
辉夜的红瞳猛地收缩,嘴巴微微张开。
在她的认知里,陈天是舞台上光芒万丈的明星,或许还有些投资手腕。
但调动五条家这种站在超凡力量顶峰的存在?这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边界!他到底是什么人?!
黄光看着辉夜眼中那无法掩饰的震惊和动摇,阴冷的笑容更深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如同毒蛇吐信:“现在,知道我那位‘英明’的父亲,为什么一直催着你,用尽各种理由,也要把你的‘天君’请来参加家宴了吧?”
辉夜僵在原地。
她以为父亲的看重是基于陈天在娱乐界的巨大影响力,或者他展现出的商业潜力。从未想过……背后牵扯的竟是五条家这种层面的力量!
黄光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压迫,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狠狠凿在辉夜动摇的心防上:“辉夜,你是四宫家的大小姐。家族给了你一切,现在,是你回报的时候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冰冷的刀刃刮过辉夜的脸,“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这个‘完美的大小姐’,可就真的一点价值都没有了哦。到时候……”
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比任何言语都更刺骨——没人要你了。
“我知道了,兄长大人。”辉夜的声音低沉的响起,比之前更加冰冷坚硬,仿佛刚才的动摇从未存在。
冰辉夜的人格再次占据了上风,将一切混乱情绪冻结封存。
“我会让,陈天...先...”
她的话还未说完,几声清晰、带着节奏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茶室令人窒息的死寂。
“笃、笃、笃。”
黄光眼中闪过一丝被打断的不悦,辉夜的红瞳也瞬间锁定了紧闭的纸门。
门被轻轻拉开。一个穿着笔挺西装、梳着大背头的黑发男人走了进来。
他的眼睛习惯性地微微眯起,像狐狸一样敏锐地扫过茶室内紧绷的空气,仿佛在无声地解读着这里刚刚发生的一切。
来人正是辉夜的三哥,从小负责她精英教育的四宫云鹰。
云鹰步入茶室,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从容和平静。
他对着歪靠在软垫上的黄光微微鞠躬,语气恭敬却听不出太多温度:“兄长大人。”
黄光脸上那抹阴冷算计瞬间消失无踪,如同变脸魔术般换上了一副和煦亲切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用话语压迫妹妹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热情地招呼着,像个真正关心弟弟的大哥:“哦呀,是云鹰啊,有什么事吗?”
云鹰看着黄光那张“和蔼可亲”的脸,心中毫无波澜。
他对这位大哥的本质太清楚了,这友善的面具下藏着怎样扭曲的算计,他一清二楚。
他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恭敬,直起身,目光在黄光和辉夜之间快速掠过,最后定格在黄光身上,声音平稳地说:
“陈天先生来了。”
刚刚黄光和辉夜之间那幅冰冷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不同。
黄光脸上那刻意营造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消息,笑容反而扩大了开来,眼中闪烁着真正感兴趣的光芒,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惊喜:“哦?!”
辉夜听到自己三哥突然这么说,她瞪大了眼睛,直接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黄光脸上的玩味笑容更深了,他慢悠悠地站起身,随意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松垮的和服前襟,目光扫过墙壁上的挂钟——19:55分。
“呵…”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看向云鹰,“真是稀奇的贵客。之前怎么请都请不动的陈天先生,竟然会…不请自来?”
他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丝被打乱节奏的不爽。
辉夜的突然站起更是让他眼底闪过一丝幽光。
云鹰平静地点头,目光转向依然僵立在原地的辉夜,声音清晰地道出了关键信息:“辉夜,陈天先生是来找你的。”
这句话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
轰!
辉夜的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刚刚才被冰辉夜强行冻结的心脏,因为这句话瞬间剧烈搏动起来。
黄光的威压、冰冷的算计、那句刺骨的“没有价值”还在耳边回荡,她几乎就要被迫做出承诺……
陈天的出现,像一道猝不及防的光,强行撕裂了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他…是专门来找我的?
在这个时间点?
他…是听到了什么?还是…为了救我?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窜出,连她自己都被这瞬间涌起的荒谬希冀冲击得心神剧震。
冰辉夜那坚硬的外壳,在这份突如其来的“可能性”面前,裂痕疯狂蔓延。
黄光的视线像毒蛇一样缠绕在辉夜身上,将她那一瞬间的失神和动摇尽收眼底。
他嘴角勾起更加意味深长、冰冷刺骨的弧度。
“哦?”黄光拖长了语调,眼神在辉夜和云鹰之间来回扫视,带着审视和算计,“专程…来找我们的辉夜大小姐?”
他重新坐回软垫,姿态看似放松,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辉夜,“那还等什么?辉夜,还不快去‘迎接’你的贵客?这可是……挽回你‘价值’的关键时刻啊。”
最后那句“价值”,被他刻意加重,狠狠扎进辉夜刚刚泛起涟漪的心湖。
辉夜的身体绷得更紧了,红瞳深处翻涌着风暴。
她深吸一口气,冰辉夜的人格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至少…表面上重新冻结。
她对着云鹰和黄光的方向,极其僵硬地微微鞠躬,声音冷硬得不像是自己的:
“我…明白了。”
黄光脸上那层虚假的笑意真切了几分。
辉夜的“明白”像是他精心谱写的乐章里最后一个精准的音符,让他满意。
云鹰眉头却拧紧了。他不信黄光真关心辉夜,那双眼睛里只有赤裸裸的算计。
把辉夜当成礼物一样推出去讨好陈天?这个念头让他心底发寒。
就在这瞬间——
“明白什么?”
一个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清晰地穿透茶室凝固的空气。
唰!
黄光的笑容僵在脸上。
云鹰猛地抬头。
辉夜挺直的脊背一颤,冰封的红瞳转向声音来源。
三人目光齐刷刷聚焦在茶室敞开的巨大窗户上。
窗棂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男人。
夜风撩起他额前碎发,黑色皮夹克线条利落,一条长腿随意地搭在窗台,另一条垂下微微晃荡。
右手拎着一个造型冷硬的全罩式摩托车头盔,边缘似乎还沾着夜露的湿气。
他微微皱着眉,目光没什么温度地扫过室内三人,最后带着审视,定格在黄光僵硬的脸上。
陈天。
茶室陷入死寂,比之前沉重百倍。
空气凝固。
黄光和云鹰脑中警铃大作:他怎么进来的?!
四宫本家,守备森严,明岗暗哨无数。仆从遍布回廊。更关键的是,就在几分钟前,云鹰还接到消息,辉夜那位二哥四宫青龙,正亲自在大门外等着“迎接”陈天!
现在,这个人却毫无征兆、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这最深处茶室的窗台上!像个回家般随意!
没人察觉!没人通报!这是对四宫家安保赤裸裸的羞辱!
黄光脸上的肌肉抽搐,精心维持的笑容碎裂,只剩震惊和一丝被当面挑衅的震怒。他想质问,喉咙却像被扼住。
云鹰的震惊更深,目光飞快扫过陈天全身——毫无打斗痕迹,呼吸平稳。如入无人之境!四宫的防御在他面前竟是个筛子?寒意爬上云鹰的脊椎。
而辉夜——
当陈天的身影撞入眼帘,当那句“明白什么?”敲在耳膜上,包裹她心脏的坚冰发出轰然碎裂的声音。
他来了。
在她自尊即将被碾碎的前一刻。
他听到了?
他……是来阻止的?
一个微弱的念头疯狂冲击着她的理智。冰辉夜的人格剧烈摇晃,面具下的冰冷濒临崩溃。
她只能死死攥紧袖中手指,指甲深陷掌心,用刺痛维持最后的伪装。
陈天的目光掠过黄光难看的脸色,滑过云鹰紧锁的眉头,最终落在静立如冰雕的辉夜身上。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一瞬,似乎在辨认什么。
然后,他对着辉夜开口,眉头依旧微蹙,语气平淡却像重锤砸碎凝固的空气:
“Emmm?”他问,“谁在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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