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滑杆

早餐很快摆上桌。

白米粥熬得稠糯，一碟金黄酥脆的椒盐糍粑块，一碟赵嫂自己泡的酸辣萝卜干，一碟淋了红油和酱油的凉拌侧耳根（鱼腥草），还有一小碗刚切好的葱花。

四个人围坐在一张不大的方桌旁，开始吃早饭。

“曼婷，今天去学校，把毛衣穿好，预报说下午可能会下雨。”

顾征喝着粥，对妹妹叮嘱道。

“知道啦哥，你都说了三遍了。”

顾曼婷吐吐舌头，夹了一块糍粑块给顾征。

“哥，你尝尝，赵嫂刚炸的，可香了！”

顾征接过来，尝了一口，点点头：“嗯，是不错。”

他又看向林晚星。

“晚星，今天秦教授那边约了几位金属加工厂的老师傅，讨论发酵罐搅拌叶片的铸造问题，你上午有空的话，一起过去看看？”

林晚星咽下口中的粥，点头。

“好的，我上午正好要把修改好的图纸最后确认一遍，吃完早饭我就准备一下。”

“搅拌叶片？”顾曼婷好奇地问，“是那个很大很大的，像轮船螺旋桨一样的东西吗？”

林晚星笑了笑。

“差不多是那个原理，不过要小很多，而且要放在密封的罐子里不停地转动，让霉菌宝宝们能呼吸到足够的空气，才能快快长大，多产青霉素。”

“霉菌宝宝……”

顾曼婷被这个说法逗笑了。

“林姐姐你说得真好玩。那它们长大了，就能变成救人的药了吗？”

“对呀，所以我们现在做的每一步都很重要，不能出错。”

林晚星耐心解释。

顾曼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向往。

“真厉害……我以后也要学医，或者学化学，像林姐姐和秦教授一样，做能救人的事情！”

顾征闻言，看了妹妹一眼，语气虽淡却带着鼓励。

“有志向是好事，但前提是先把现在的书读好。”

“我成绩很好的！”

顾曼婷立刻挺起胸脯，“先生还夸我国文有进步呢！”

“是吗？那继续保持。”

顾征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这时，远处隐隐传来了一阵急促而悠长的警报声。

桌上的气氛瞬间凝滞了一下。

赵嫂侧耳听了听，松了口气：“是预行警报，还远着呢，莫慌，继续吃。”

这样的警报声，几乎是重庆日常的一部分。

大家很快恢复了镇定，但吃饭的速度都不自觉地加快了些。

饭后，顾曼婷背上书包，由一个扮作黄包车夫的地下交通员送她去学校。

顾征和林晚星则准备出门。

赵嫂递给他们两个油纸包。

“拿着，刚蒸好的叶儿粑，糯米顶饿，晌午要是忙得顾不上吃饭，先垫一口。”

顾征接过，道了声谢。林晚星也笑着谢过赵嫂的细心。

走出小楼，雾气又散了些，但天色依旧阴沉。

街道湿漉漉的，石板路的缝隙里积着雨水。上下坡的台阶上，行人匆匆。

挑着担子的小贩吆喝着“炒米糖开水”、“担担面”，声音在湿冷的空气里传得很远。

街边随处可见卖橘柑的摊子，黄澄澄的果子堆成小山，是重庆秋冬最常见的风景。

“叫辆滑竿吧，去那边厂子路不好走。”

顾征看了看林晚星脚上那双半旧的布鞋说道。

重庆坡坎多，代步除了黄包车，还有一种本地特色的交通工具。

滑竿，即两根竹竿中间绑一把躺椅，由两个轿夫一前一后抬着走，更适合爬坡上坎。

“不用了，没多远，走走就好。”

林晚星摇摇头，她不想太招摇。

顾征也没坚持，两人并肩沿着狭窄的街道往下半城走去。

他刻意放慢了脚步，迁就着林晚星的步速。

路边的茶馆已经坐了不少人，茶香混着烟味飘出来。

人们喝着沱茶，摆着龙门阵，议论着天气、物价。

偶尔也压低声音谈论几句前方的战事，语气里带着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习以为常的坚韧。

“听说宜昌那边打得凶……”

“米价又涨了，这日子……”

“怕啥子嘛，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到！听说我们这边也在造盘尼西林了，以后受伤的弟兄们有救了！”

“真的假的？那个药金贵得很哦！”

“不清楚，反正有盼头总是好的……”

听到路人的议论，林晚星和顾征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但眼神交流中传递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责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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