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他会日语？

当所有人远远看到日军队伍的那一瞬间，所有人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沉坠，直直砸进无底的寒渊。

蜿蜒如蛇的崎岖山道上，一片刺目的土黄色正缓慢而沉重地向前蠕动。

那是一支完整的、武装到牙齿的日军作战部队！目测过去，人数可达300人左右，只多不少。轻重机枪的枪管黑洞洞地架在驮马背上，数量多得让人头皮发麻。甚至看到了几具掷弹筒粗短的炮口，黑乎乎对向他们，仿佛下一秒就朝开火一般。

石苍山回头看了看身边这群队伍，个个衣衫褴褛，疲惫不堪。至于弹药，昨天最后一次清点，平均每人不到五发子弹，手榴弹更是只有可怜的三颗。这微弱的火力，在对方强大的军事力量面前，简直如同螳臂当车。

此刻，如果一旦被日军发现，他们就像一群暴露在饿狼群面前的、伤痕累累的羔羊。别说正面冲突，只要被对方发现一丝踪迹，那密集的机枪火力覆盖下来，或者掷弹筒一个齐射，他们这四十几号人，连个正面抵抗的机会都没有，瞬间就会被嚼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不能硬拼！”石苍山轻轻说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无奈。

“直接退，就得过河，这天气过河就算能顺利游到对面，也会变成冰雕。可如果绕路退，鬼子的右翼就会发现我们。路……断了。”高鸣紧贴着石苍山身后趴着，脸色灰败。他望着前方日军那黑压压的队伍，感觉我们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无形的囚笼里，进退两难——硬闯是自取灭亡，后退是死路一条！

“那怎么办？！”陈启明的眼睛看向他们两个，如果他们也没有办法，那就是真到大限之日了。“干脆拼了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起一搏，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再等等！我们再想想！”高鸣急切地说道，他不想就这么冲出去，但凡还有一线生机，他都不想带着兄弟们做无畏的牺牲。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试图从这绝境中找到一条生路，可无论怎么想，眼前都是一片黑暗。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日军的队伍离他们越来越近，那整齐的脚步声仿佛踩在每个人的心脏上，让人心惊肉跳。

兄弟们个个面无人色，紧握着手中破旧的汉阳造。

陈启明下意识地更紧地搀扶住身边那个一直沉默的、佝偻着的瞎子阿丙。此刻，他浑浊的眼珠茫然地“望”着前方，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麻木表情，仿佛对近在咫尺的灭顶之灾毫无所觉。陈启明心中不禁疑惑，这个瞎眼的老头，难道真的感受不到这迫在眉睫的危险吗？

突然，阿丙的头微微侧了一下，像是在捕捉什么声音。他那对浑浊的眼珠虽然看不见东西，可耳朵却似乎异常灵敏。紧接着，一句清晰的声音从他嘴里飘出来，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这里……是不是有湘西武陵山来的兄弟？”

这话一出，高鸣和陈启明都是一愣。石苍山也猛地回过神，带着几分诧异看向阿丙。

队伍里没人应声，谁也没想到这个一直沉默的瞎眼老头会突然开口，还问得这么具体。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他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石苍山犹豫了一下，往前挪了半步，瓮声瓮气地应道：“是我，怎么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解，不明白阿丙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找自己。

阿丙的脸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浑浊的眼珠似乎有了点微光。“过来。”他说。

石苍山皱着眉走过去，站在阿丙面前，正要问些什么，却见阿丙抬起枯瘦的手，指尖轻轻搭上他的衣襟。

石苍山身上穿的是件苗族老布褂子，墨蓝色的布料上，用彩线绣着细碎的万字纹，那是山里头苗家人特有的手艺，针脚细密，布料有些褪色，但那精美的纹路依旧清晰可见。

“是苗家的衣服，你没军装！来，你跟我来。”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从现在起，你有聋又哑，不管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都不要做声，更不要动怒。”阿丙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石苍山一脸不解，刚想开口问，却被高鸣用眼神制止了。高鸣看得出来，眼下这局面，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石苍山抿了抿嘴，狠狠点头，虽然心中充满了疑惑，但还是选择赌一把：“好！”。

“扶着我，走过去！”阿丙说道。

石苍山按着老瞎倌的要求，扶着他就往日军过来的方向面对面慢慢走去。

高鸣和其他人交换了个眼神，都握紧了武器，紧张地盯着他们的背影，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不知道阿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个瞎眼老头能创造奇迹。

“站住！”日军显然没料到这两个看起来最不起眼的人会主动走过来，手按在了军刀的刀柄上，随时准备拔刀。身后的士兵们立刻把刺刀又往前送了送，冰冷的杀气扑面而来。

陈启明的心跳得像擂鼓，腿肚子都在打转，可他看到阿丙的脊背依旧挺得很稳，便咬着牙，扶着他继续往前走，直到离日军只有几步远的地方才停下。阿丙微微欠了欠身，动作很慢，却带文人的不卑不亢。

“你的，什么的干活？”日军用生硬的中文问道，眼神在阿丙和石苍山之间来回扫，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石苍山谨记着阿丙的话，把头低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用眼角的余光警惕地盯着对方，手心里全是冷汗。

“小生は杭州城から来た李です。”（在下是从杭州城来的，姓李。）

石苍山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这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瞎子阿丙。他会日语？他竟然回日语？

日军显然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瞎眼老头居然会说日语，而且说得这么地道。他愣了片刻，才用日语问道：

“杭州城？ここへ何をするために来たのか？”（杭州城？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警惕，眼神紧紧盯着阿丙，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阿丙平静地回答：“佐藤旅団長のためです。”（是为了佐藤旅团长。）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先月、旅団部から通知がありました。佐藤大人は近来、心が落ち着かないので、故郷の曲を聞きたいということで、小生に琴を持って来るように言われました。”（上个月接到旅团部的通知，说佐藤大人近来心绪不宁，想听些家乡的曲子，便让在下带着琴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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