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阳谋

画舫内灯光摇曳。林卫国端着酒杯，面色平静如水。花蛇索要“通脉丹”工艺流程图的歹毒条件，如同无声惊雷在他心底炸开，但他脸上波澜不惊。

这是最后一次试探，也是致命的一招。答应或拒绝，皆是死路。

短暂沉默后，林卫国放下酒杯，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贪婪与为难交织的复杂神情。

“花蛇小姐，”他声音里压着兴奋和迟疑，“你开玩笑吧？安平县的卫国制药厂，国家重点扶持的香饽饽。里面的东西，没那么好拿。”

他身体微倾，像极了看到宝藏又畏首畏尾的投机商人。“这流程图价值连城。可要是失手，我在大陆。。。怕是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见他这副“要钱不要命又怕死”的嘴脸，花蛇心底最后一丝疑虑消散大半。贪婪的人最好对付，能用钱控制。反而是那些无欲无求、深不见底的家伙才可怕。

“林先生是聪明人，风险和收益，自然成正比。”花蛇娇笑，重新点上烟，红唇轻启，“事成之后，‘水鬼’先生除了‘生命一号’和名单，还有一笔港岛买下半条街的酬劳。”

林卫国眼中贪婪更盛，搓着手，像在激烈挣扎。“酬劳是好。。。可风险太大了。”他咂咂嘴，话锋一转，“我得请示香港老板。去安平县打点上下关系，哪样不要钱？花蛇小姐，总得先拿点‘诚意金’出来，我才好办事吧？”

“诚意金？”花蛇丹凤眼微眯。

“当然！”林卫国理直气壮，“这么大生意，能空手套白狼？没钱，安平县干部的门都摸不到。万一我钱花了，关系找了，你们变卦，我找谁？”

这番话市侩、无赖，却完美契合走私商人的逻辑。

花蛇笑得花枝乱颤。“好！林先生爽快！”她猛地拍手朝门外喊道，“阿哑，把我的‘见面礼’拿来！”

哑叔推门，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黑色皮箱。打开箱子，一捆捆油纸包裹的崭新大团结，在昏暗光线下散发着油墨香。

“五万块。”花蛇指着箱子，“订金。事成后，还有二十万。”

她补充道：“林先生这几日在广州的安全，我手下兄弟负责。您有需求，尽管开口。静候佳音。”

这“保护”，实则是全天候监视。林卫国却恍若未觉，狂喜地合上箱子，紧紧抱在怀里。“花蛇小姐大气！放心，三天之内，东西一定到手！”

……

凌晨两点，广州调查组安全屋。气氛凝重如暴风雨前夜。

周正坐在桌后，脸色铁青，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王刚站在一旁，神情焦灼。

林卫国提着皮箱进门。周正霍然起身，一掌拍在桌上！

“林卫国同志！”他厉声质问，“谁允许你擅自向犯罪分子要好处？你知不知道这算什么？严重违纪！组织的纪律当儿戏吗？”

王刚赶紧上前：“卫国，这事你确实冲动了。这钱，必须上缴。”

林卫国随手将皮箱扔在地上，拉过椅子坐下，迎向周正冒火的目光，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冷笑。

“周组长，请搞清楚我的身份。”

“我现在是港商林文峰，一个唯利是图、胆大包天的走私商人。不是什么国家干部林卫国。”

他指了指地上的箱子反问：“一个商人，干掉脑袋的大买卖，要订金和活动经费，难道不正常？”

“还是说，”林卫国声音骤冷，“周组长希望我穿着中山装，顶着干部身份，两袖清风去跟那条吃人不吐骨头的毒蛇，谈几个亿的生意？你觉得，她会信？”

“你……”周正被噎得说不出话，脸涨成猪肝色。

林卫国不给他喘息：“现在，我需要组织提供一份‘假的’通脉丹工艺流程图。这是完成任务的唯一办法。”

“不行！”周正再次拍桌怒吼，“纪律就是纪律！国安字典里，没有‘伪造文件’这四个字！这是原则！底线！”

他死死盯着林卫国：“林卫国，别挑战组织的原则！”

“好一个原则，好一个底线。”

林卫国缓缓起身，冷笑化为彻底嘲讽。他望着这个固执到愚蠢的组长，摇了摇头。

“既然组织不肯帮忙……”

“那我，就只能用自己的办法了。”

说完，他不再看周正，径直走向角落那台老旧电报机，熟练开机，戴上耳机。

“你要干什么？！”周正脸色剧变，厉喝。

“发电报。”林卫国头也不回，手指已在电键上飞速敲击。

“你敢！”周正气得浑身发抖，就要冲上去阻止。脚步刚迈，却又硬生生顿住。

他不能阻止。林卫国是对的，他是任务唯一的突破口。阻止他，等于宣告行动失败！这责任，他担不起！

被一个“不可控因素”牵着鼻子，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前所未有的憋屈和愤怒，让掌控欲极强的周正几乎发狂！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卫国，将一封内容未知的电报，逐字发出。

“王刚！”周正转头，对同样焦灼的王刚下了死命令，“派人监听，一字不落！他若敢在电报里泄露半点‘通脉丹’的真实信息……”

“你知道后果！”

……

同一时间，千里外，安平县卫国制药厂。厂长办公室深夜亮灯。

苏晚夏和厂长赵胜利，对着一份刚收到的加急电报，眉头紧锁。

“这……什么意思？”赵胜利看着没头没尾的电文，一头雾水。“关于我厂一批计划出口西德的药品，因对方技术标准变更，需紧急补充一份符合西德TüV认证标准的生产工艺流程概述，请技术部尽快拟稿，三日内发回。”

他挠头：“我们有药品出口德国？什么TüV认证？我怎么不知道？”

苏晚夏没说话，聪慧的目光死死锁定电文上的关键词：

“符合西德TüV认证标准”，是要一份标准极高、数据详实、无可挑剔的“外壳”！

“流程概述”，则说明不涉及核心机密，只需要专业的外表！

连起来就是——卫国需要一份由汉斯亲手制作、足以以假乱真的“假文件”！

想通此节，苏晚夏的心却直往下沉。这任务近乎不可能。那个刻板的德国人汉斯，让他帮忙造假？与虎谋皮！一旦察觉，暴露事小，还会捅破天。

怎么办？

她焦急踱步，目光扫过墙上“抓质量，促进步”的红色锦旗，又望向窗外：汉斯正拿着手电，在新建车间门口检查卫生，吹毛求疵。

一个大胆冒险的计划，在她脑海悄然成型。

苏晚夏嘴角，悄然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不能让汉斯帮忙造假。

她要让这个高傲的德国人，心甘情愿地亲手打造这份“假文件”。还要让这变成一次推动全厂技术进步的“阳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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