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你只是你

天斗皇家学院那场憋屈的“礼送出境”，像块沉甸甸的铅块，坠在史莱克一行人的心头。

夕阳拉长了他们投在青石板路上的影子，显得格外萧索。弗兰德镜片后的目光不甘地扫过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店铺招幌。

“院长，我们接下来……”赵无极粗声粗气地开口，话里带着一股压不住的憋闷。

弗兰德没立刻回答，眼神却猛地钉在了路边一面巨大的木质告示栏上。他快步走近，指尖划过一行墨迹淋漓的大字——

“诚聘：蓝霸高级魂师学院，诚邀高级魂师加入，待遇从优，详询院内。”

一丝精光在弗兰德眼底倏地掠过。

“有门儿！”

他猛地一拍告示栏，震得木屑簌簌落下，

“走！去这个蓝霸学院碰碰运气！

天斗城这么大，还怕没我们史莱克的容身之处？”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星，勉强驱散了队伍里沉重的阴霾。众人打起精神，循着告示上的地址，穿街过巷。

最终，一片规模颇为可观、环境清幽雅致的建筑群出现在眼前。青石铺就的宽阔广场，修剪整齐的绿植，几栋红瓦灰墙的教学楼矗立其间，虽无皇家学院那种咄咄逼人的奢华贵气，却自有一股沉静内敛的底蕴。

弗兰德向门口值守的魂师说明了来意。不多时，一个穿着学院制服、神情干练的中年教师匆匆迎了出来。

目光在弗兰德、赵无极等人身上略一停留，感受到他们身上那股绝非庸手的气息，尤其是赵无极那魁梧身躯不经意散发的压迫感，立刻变得格外客气：

“诸位老师请随我来，院长正在院长室处理事务。”

众人随着引路人，穿过绿树掩映的庭院小径，来到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前。引路教师敲了敲门，恭敬禀告：

“院长，有几位高级魂师老师前来应聘。”

“请进。”一个清亮利落的女声从门内传出。

门被推开。院长室布置简洁，一张宽大的书桌后，坐着一位女子。她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一身合体的劲装勾勒出矫健的线条，面容姣好中透着一股逼人的英气。

然而，当她的目光掠过门口众人，落在那个穿着洗得发白长衫、下意识想往人群后面缩的身影上时，双眼骤然凝固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空气骤然变得粘稠而沉重。

玉小刚的脸色瞬间褪得一片惨白，身体僵直如铁，随即猛地一个转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想要逃离这个房间！

“小刚！”

弗兰德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攥住了玉小刚的胳膊，强大的魂力瞬间锁定了他的动作，让他半步也挪动不得。

书桌后的女子，柳二龙，缓缓站了起来。她死死盯着那个狼狈不堪、恨不得钻进地缝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着，那锐利如刀的眼神深处，翻涌起无法言喻的惊涛骇浪。

院长室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史莱克的小怪物们屏住呼吸，被这诡异凝重的氛围压得喘不过气。

东方月娇安静地站在人群边缘，一袭淡紫色长裙衬得她肌肤胜雪，白色长发如流泉般垂落腰际。

她冷眼旁观着这场猝然重逢的哑剧，看着柳二龙眼中那几乎要灼穿一切的炽热与痛楚，看着玉小刚那鸵鸟般懦弱逃避的背影，一丝冰冷的、毫不掩饰的讥诮悄然滑过她绝美的唇角。

‘懦夫。’

她在心底无声地嗤笑，

‘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伤了老师的心，如今又要来伤柳二龙的心么？这优柔寡断的性子，真是害人不浅。’

比比东那张高贵冷艳却偶尔会在夜深人静时流露出孤寂的面容，在她脑海中一闪而逝，使得她看向玉小刚背影的眼神更冷了几分。

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柳二龙终于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浊气仿佛要将胸中积压了二十年的沉郁全部呼出。

她眼中的风暴缓缓平息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带着血色的决然。

“好。”

她的目光越过玉小刚僵硬的脊背，落在弗兰德脸上，

“弗老大，你们史莱克学院的人，都可以留下。”

不等众人脸上露出惊愕或欣喜，她的下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小小的院长室：

“明天，我就让人把蓝霸学院的招牌拆下来，换上你们‘史莱克学院’的！”

“院长！”引路的中年教师失声惊呼，满脸的难以置信。

柳二龙只是抬起一只手，不容置疑地压下了所有的质疑和惊骇。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始终不敢回头的背影，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炽热与执着。

弗兰德张了张嘴，看着柳二龙眼中那份燃烧一切的决心，最终所有的话都化作了一声沉沉的叹息，紧紧抓住玉小刚胳膊的手，却丝毫不敢放松。

尘埃落定，史莱克有了新的栖身之所。

蓝霸学院，不，即将更名为史莱克学院的这片建筑群，在暮色四合中逐渐安静下来。晚餐后，众人各自散去，熟悉新的环境。

东方月娇并未回房。她倚在回廊的廊柱旁，月光为她白色的长发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辉。当那道孤清冷寂的身影独自穿过庭院，走向宿舍区时，她轻轻唤了一声：

“竹清。”

朱竹清脚步一顿，清冷的眸子转向她，带着一丝询问。

东方月娇没有多言，只朝学院深处那片在月光下泛着细碎银光的湖泊方向，递了个极淡的眼神。朱竹清微微迟疑了一瞬，便默不作声地跟了上来。

夜凉如水，万籁俱寂。白日里的喧嚣沉淀下去，只余下风拂过湖面撩起的细微涟漪声。两人并肩站在湖边，脚下是柔软的青草。

一轮圆月倒映在平滑如镜的湖心，清辉皎皎。

沉默流淌了片刻，东方月娇的目光从湖心的月影上移开，落在朱竹清线条冷硬的侧脸上，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静水的石子，清晰无比：

“竹清，星罗帝国很远，但有些事，只要发生了，就不会被距离抹去。

比如……你和戴沐白之间的枷锁。”

朱竹清的身体骤然绷紧，倏地转过头，黑曜石般的瞳孔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震惊的裂痕，难以置信地看向东方月娇。

星罗皇室与朱家世代联姻的秘辛，她如何得知？！

东方月娇迎着她震惊的目光，神情依旧平静，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了然，紫色的裙摆在夜风中微微拂动，宛如夜色中悄然绽放的幽兰。

“若这枷锁沉重得让你喘不过气，若这条路并非你心之所向……”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我或许可以帮你。”

“帮我？”

朱竹清的声音有些发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怎么帮？”

“那要看你想走到哪一步。”

东方月娇微微侧过脸，月光勾勒着她精致的下颌线，

“如果你心中郁结难舒，我可以做个安静的树洞；如果你想要改变些什么……”

她顿了顿，语气平静无波，却蕴含着某种令人心悸的意味，

“力量，或是契机……也并非无法可想。”

她看着朱竹清眼中翻涌的激烈情绪，轻轻笑了笑：

“当然，选择权永远在你。我尊重你的一切决定。只是竹清……”

她的声音陡然转轻，却字字如锥，直刺人心，

“莫要等到无力回头时，才去追悔——你从来都只是你自己，也只能是你自己”

话音落下，东方月娇不再停留。

淡紫色的身影在溶溶月色下，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庭院的阴影之中，只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幽香。

朱竹清独自一人僵立在湖边。冰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也照不进她心底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

东方月娇最后那几句话，狠狠砸碎了她长久以来用以武装自己的冷漠外壳，露出了里面那个同样会痛、会迷茫、会不甘的灵魂。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挣脱了眼眶的束缚，顺着她冰冷的脸颊倏然滑落，砸在脚边的草叶上，碎成更小的水珠。

她望着东方月娇消失的方向，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微弱气音，轻轻吐出两个字：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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