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了断
曲凌回眸看向那出声的官员,“丑事?你倒说说,哪一件算丑事?”
那官员脸上满是鄙夷。
妇人养情夫,这等龌龊事也配拿到朝堂上说?
他道,“庾亮贪赃枉法、构陷忠良,数罪并罚即可,难道还要纠结他杀的人是谁、他后院的腌臜事?”
“自然要纠。”
曲凌语气斩钉截铁,“我把江俪娘带来了。”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有人呵斥,“此女于婚姻不忠,私通外男,伤风败俗,怎容她踏入金銮殿,简直脏了这圣地。”
“你嫌脏,大可脱下官服滚出这殿门。”赵元容瞥了过去。
殿内鸦雀无声。
皇帝抬手,“把人带上来吧,朕倒要见见。”
侍卫引着俪娘走进殿内。
她穿着一身干净的素色囚服,未施粉黛,发丝也只简单挽成一束。
面对满朝文武或鄙夷、或探究的目光,丝毫不见局促。
坦然走到曲凌身侧,跪地行礼,“罪妇江氏,参见陛下。”
皇帝的问题,与曲凌在江南时问的相差无几。
俪娘的回答也与那日无异,只是语气更添了几分坦然。
“男子三妻四妾天经地义,女子不满,连和离都不允许。”
“只能怀着满腹委屈,看着曾经的枕边人变得面目全非。”
“有贤惠大方能接受的,有权衡利弊后隐忍的,也有性子刚烈与丈夫不死不休的,而罪妇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
朝臣们听得面面相觑。
有人嘀咕,“庾亮养外室确有不妥,该纳入府中才是正理。”
“可你竟为这点事便私通,也太过了。”
皇帝便问,“你们怎么看?”
众人纷纷低下头,不再接话。
谁心里没点计较?
若真按俪娘说的,那家中的妻妾效仿起来,岂不是乱了套?
皇帝放缓了语气,“今日是议事,诸位有话便大胆说,无需顾忌。”
朝臣中,几个曾在宋家倒台后被提拔的年轻官员交换了眼神。
他们揣摩着皇帝的心思。
俪娘能出现在这里,皇帝不可能提前不知道。
皇帝想借此事做文章。
于是有人出列奏道,“臣以为,庾亮这桩案子,本可避免。”
“俪娘所言,并非全无道理,倘若当初她能顺利和离,离开刺史府,后续的纠葛与杀戮,或许就不会发生。”
“臣斗胆提议,废除休妻旧制,推行和离。”
“一方不同意,可向官府诉求,且无论何种原因和离,女方嫁妆必须尽数归还,还需允许和离女子自立女户,不受娘家辖制。”
有人质疑,“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若女子动辄便要和离,岂不乱了纲常?”
“所谓纲常,不也是人为定的么?既是人定,便能修改,使之更为合理。”
“你——”
反对的人气得吹胡子瞪眼,“你有没有想过,若强行允许和离,那些夫家不忿的,定会暗中加害女子,届时命案只会更多。”
“这便是因噎废食了,”蒋言诤也是年轻官员中的一位,他说,“难道因怕河水溺人,便要堵死所有河道?”
他们这些年轻的官员,并不在乎侵害了谁的利益,只想着报答当初皇帝的提拔之恩。
再说了,任何事情在升官发财面前都不值一提。
哪怕陛下要废除纳妾,他们也会同意。
最好是那些老顽固都强烈反对,触怒陛下。
有人被罢官,才有人能升上去。
何况这种伦理纲常,又不是什么苛捐杂税,荼毒生灵。
陛下离昏君很远,他们离奸臣也很远。
殿内吵作一团,赞同与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争执不休。
皇帝看向几位重臣。
这些老狐狸心里跟明镜似的。
在他们看来,皇帝有意改善女子处境,顺水推舟也无妨。
于是纷纷出列,先称年轻人的提议过于武断。
需兼顾情理,还要思虑女子和离后的生计。
又说,涉及律法修缮,要从长计议。
皇帝便说,“既如此,此事便交由太子牵头,再由太子抽选适合的官员推行此事,户部及相关官员全力配合,先拟出章程,再逐步推行。”
俪娘跪得腿都麻了,却很高兴。
官员们也没什么好吵的了。
曲凌这才说了另一件事。
“扬州长史孙瀚常无故殴打妻子,此等性格暴虐之人,对枕边人尚且心狠手辣,为官又岂会爱民如子,体恤百姓呢?”
“当官的殴打妻子,还能身居高位,百姓们便会有样学样,长而以往,便会有更多的人遭受殴打,却求助无门。”
这回倒是没有人唱反调。
打人是不对的。
殴打妻儿,更是为人不耻。
哪怕有人私底下动过手,也不敢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身为朝廷命官,竟如此对待发妻,简直枉为人,将孙瀚贬为庶民,杖责二十,永不录用,以儆效尤。”皇帝当即下令。
又特赦俪娘,“你与人私通,按律该受刑罚,朕念你提交庾亮的罪证,又勇气可嘉,殿下陈情,免你罪责,回家去吧。”
俪娘磕头谢了恩。
当夜,她便离开了京城。
曲凌给了她一身衣裳,还有一句话,“好自为之。”
俪娘捏着衣兜里的银票,在码头坐了一夜。
等天亮了,笑了笑,乘船直下了江南。
她并未回娘家。
打了酒,又买了几样小菜,提着往范疏家去了。
范疏因为检举庾亮,也被免了刑罚,打了十棍子便送回来了。
俪娘问了他家的门户,在路人的指指点点中进了范疏的家。
简陋的屋子勉强能挡住风雨。
“俪娘,是你?”
范疏看见熟悉的人影,很是震惊,赶紧披上衣裳从床榻上起来。
“你回来了?”
“是我,我回来了。”俪娘面含微笑,将带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自顾自的坐下。
“你坐,我想和你说说话。”
范疏有些发愣,随后挪动步子走到竹椅上坐下。
他低着头,没有出声。
“你往后有什么打算?”俪娘问。
范疏嗓子发紧,眼中透着迷茫,“我想......离开扬州。”
他对俪娘说,“你......你愿意和我走么?”
“去哪里啊?”俪娘脸上挂起笑意。
又给范疏倒了一杯酒,“去你的家乡么?”
“对,你跟我走,”范疏喉结滚动,“我带你去见我的养父,我会娶你。”
俪娘笑了起来,“他会同意么?”
范疏低头不说话。
“看吧,你又骗我。”俪娘饮了一杯酒。
“你明知道你的养父是不可能同意你娶我的,还要带我回去。”
“到最后,无非就是让我委屈。”
“你若真心想娶我,何必离开扬州呢?”
范疏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面色为难,“你我之事,在扬州城传得沸沸扬扬,咱们何必留在这里遭人白眼。”
俪娘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当初你接近我,就应该料到你这辈子不会有善终了。”
范疏心中一惊。
俪娘继续说,“我也一样,从第一个男人开始,我就没想过善终。”
“我很庆幸遇见了公主,此生还有机会能把心里话说给陛下听。”
俪娘一杯接着一杯喝。
“我走错了路,做错了事,陛下赦了我的罪,可我回不了头了。”
“前面的都死了,我杀的,还差你一个。”
范疏骤然瞪大眼睛。
一股强烈的痛感从胸口传来。
他张嘴,嘴里有血滴落。
“俪娘……”
范疏这才发觉,自己讲不出话了。
他失去意识之前,模糊看到俪娘的嘴角也在流血。
“谁让你骗我呢,所有的恩怨,我们到地下再重新算吧。”
这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曲凌捏着江南的来信,神色复杂。
俪娘和范疏死了。
孙瀚因为殴打妻子丢了官,年家三姑娘却说什么都不肯与他分开。
还变本加厉。
又被衙门抓起来鞭二十。
官府拿他做典范。
殴打妻子,当官的丢官,被贬为平民不改的话要被鞭二十。
很多人收敛了许多。
男人们对皇帝有怨言。
女人们却很高兴,日子总算没有从前那样难熬了。
孙瀚成了重点观察对象,挨了几次鞭子,彻底老实了。
年三姑娘便高高兴兴回娘家说,“他改了,他现在对我很好。”
年二夫人气疯了,躺在床上哎哟了几天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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