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气息脉搏全无
大司空府邸，云铮忽然感觉心口像是被人揪住一样。
钻心的痛意叫他直不起腰，整个人趴在棋盘上，精心布置的棋局被全数打乱，棋子摔了满地，到处是棋子滚落的声音。
外面凛风呼啸，吹得窗棂上的绢布哗哗作响。
“主君。”
长史匆忙入内，室外的狂风和不知何时下起的雪都跟着灌了进来，门口灯架上的烛火被吹得来回摇摆。
“诏狱有刺客闯入。”
云铮抬头，“她呢？”
“阴安侯陷入昏迷。”
门口的烛火一跳，终究没抵得过风雪，灭了下去。
云铮倏地站起身，赤红色外袍落在地上，“去诏狱。”
话音未落，人已一头闯进茫茫风雪中。
“主君！衣服！”
长史对着只穿了单衣的云铮高喊了一声，见没有反应，只能一把扯下挂在楎上的大氅，追了上去。
诏狱门口，李吉跌跌撞撞从马车上下来，走得太急，一屁股摔在雪地里，“要死了要死了。”
他一边嘟囔，一边在长随的搀扶下，手忙脚乱爬起来。
本来，他都已和老妻歇下，家中大门却突然被人砸响，他的困意被堪比惊雷的消息直接驱散得无影无踪。
自大昭建国以来，头一次听说诏狱的狱卒被人下药，刺客如入无人之境般闯入，差点就把朝廷要犯砍杀。
李吉都能预料到，待明日早朝廷尉司会如何被问责。
“活爹，您可千万别死。”
他在心底暗暗祈祷，希望据传昏迷不醒的裴清晏还能被救回来，否则，朝中那些要保裴清晏的重臣都能把他这个廷尉司廷尉生吞活剥了。
李吉刚踏入诏狱大门，忽而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深夜寂静，遽然有马蹄声传来，不用问多半是同样被诏狱之事惊过来的人。
而且，多半是那位“活阎王”！
李吉顿时折回，恭敬地立在风雪中。
云铮骑在马上，一路疾驰，眼见快到诏狱门口，都不见他勒马减速，直直朝大门冲了过来。
李吉立在门口，清晰地感受到骏马呼哧的热气，就在感觉要被撞上时，云铮勒马，马蹄高高扬起，待停后，云铮已经翻身下马。
他看也不看李吉，径直冲了进去，大氅卷着风雪，眨眼人已经消失在门口。
云铮身后的护卫呼呼啦啦跟着走进，李吉总算反应过来，忙越过众人，冲到云铮身后。
“大司空，今日之事……”
不等他把话说完，云铮冷冷扫了他一眼，眼底翻腾着戾意。
李吉只觉自心底涌上一股寒意，求饶之词被冻在喉头。
“完了！”李吉心里哀叹道，“不管是何人想要裴清晏的性命，廷尉司肯定是逃不了被问责的命运。”
“给你个将功补过机会。”
就在李吉觉得仕途无望时，云铮忽然大发慈悲，“你去提审堂支个大镬，里面烧水。”
闻言，李吉先是一愣，随即不由打了个哆嗦。
所谓大镬，是一种形似鼎的巨大器物，不同于鼎的是，鼎有三足，而大镬无足，是古时用来人祭烹人的器物。
云铮此时要大镬，自然不可能是要学古人祭祀，那便只剩下一个可能——烹人！
“还不去？”
见李吉站在原地不动，云铮冷眸微眯，声音带着寒意。
“下官这就去。”
话音落，李吉已经逃也似地快步离去。
打发完李吉，云铮三步并两步地朝诏狱深处走去。
“主君。”
那灰袍男站在门口，刚看到云铮出现在甬道口，便躬身行礼。
“人呢？”云铮一边走，一边问道。
“在里面。”灰袍男以为云铮问的是刺客，又补了一句，“属下怕他乘机逃跑，已经打昏绑起来丢在里面的空地上。”
“是你把她打昏的？”云铮眸底的戾色更加浓郁，神情阴鸷，寒意透出锋刃。
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到门口，灰袍男慌忙让开门口的位置，云铮带着寒意闯了进去。
一进去，他一眼看到地上的裴清晏。
寒冬腊月，诏狱又阴冷，她蜷缩在那儿，瘦弱的身形叫云铮心底一阵刺痛。
云铮扯下大氅，将裴清晏兜头裹住，抱着放到墙角的草垛上，如此折腾，他怀里的裴清晏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跟在云铮身后的长史，看着裴清晏唇角的血迹，心下猛地一沉，慌忙去瞧云铮的反应。
在京城，若论何人权势滔天，可能尚且需要争辩。但若论谁最叫人忌惮畏惧，被称为“活阎王”的云铮定是所有人一致的答案。
不是因为云铮身后站着云太后，更是云铮这个人太疯了。
五年前，云铮之父云恒死后，云铮就成了上无双亲，下无兄弟的孤家寡人，他的性情也跟着变了许多，整个人就像是从阎王殿走过一遭似的。
世上之事，他似乎都已经不在乎，无论得失去留，他都无所谓。世上之人，除了彼时的帝后，他眼里再看不到其他人。
先帝爱用他，就是因为他这不管不顾什么都豁出去的性子，无论是世家还是寒门，只要先帝下令，他一律敢动手拿人。审讯的手段也是极其狠辣，无论是常人想得到还是想不到的酷刑，他都敢用。
连在诏狱多年的老狱卒看到他的手段都胆寒不已。
五年来，云铮在长安城横冲直撞，其暴戾手段传至整个大昭。云裴两家之间的仇恨，也被传得人尽皆知。
是以，自裴清晏入京以来，不少人觉得她落到云铮手里不会有好下场。少数如云太后这般了解云铮的人，会觉得云铮对裴清晏手软。
这些人都错了。
在云铮这儿，裴清晏既不是生死仇敌，也不是昔日旧人，对他而言，裴清晏是缰绳，是唯一能拴住云铮这匹疯马的缰绳。
若今日裴清晏真的出了事，魂归九霄，云铮敢豁出一切，让所有人包括他自己替裴清晏陪葬。
长史眼神闪了闪，担忧地盯着云铮。
云铮俯身去试裴清晏的鼻息，几乎感觉不到一点气息的变化。他眼底猩红，颤抖着手去摸裴清晏的脉搏。
诏狱阴冷，云铮穿着单衣，指尖被冻得发麻，一连几次都摸不出。云铮眉宇间溢出难以抑制的烦躁，努力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手，再次搭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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