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一张门票
这个刚才还紧张得满头大汗、嘴笨结舌的男人，慢慢把手里握了半天的水杯搁回桌上。
动作轻飘飘的，却透着一股子扎手的硬劲儿。
张之平站直了身子。
对面三个金融大鳄还没回过神，他就那么不紧不慢地，伸手理了理那身便宜西装的领口，指尖细细捻平一道褶皱。那份闲适劲儿，不像坐在要命的谈判桌旁，倒像在自家阳台上给盆花摘了片黄叶子。
他抬眼看向秦雨，脸上那些紧张卑微像被水洗了去，只剩下干干净净的平静，嘴角还挂着一丝说不上是无奈还是惋惜的笑。他稍稍低了低头，礼数做得很足，但腰杆儿笔直。
接着，一个清晰、稳得叫人心惊的声音响起来，完全不是大家意料中的样子：
“感谢秦总和两位老师的看重。但贵方的条件，我们无法接受。”
“看来，我们对于‘未来’这张门票的定价，分歧太大。”
“既如此，不必再浪费彼此时间了。今天的谈判到此为止。”
“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合作。”
话音落下，他毫不迟疑地转身，在一片死寂和震惊的目光中，迈着沉稳的步子，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门。
“张……张董！”助手Alex下意识起身挽留。
张之平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那挺直的、决绝的背影，仿佛在无声宣告——我，不是来乞讨的。我的未来，你们买不起！
“砰。”
厚重的实木大门轻轻关上，也隔绝了两个世界。
会议室里依旧一片死寂。
Alex和Linda目瞪口呆。
他们纵横华尔街和陆家嘴多年，经手上百亿并购案，见过无数难缠对手，却从未见过这样的谈判。
一个底层创业者，竟敢用近乎“羞辱”的方式拒绝高盛的天价投资！这太不合逻辑！
主位上的秦雨，看着紧闭的大门，眼中非但没有怒意，反而爆发出更强烈的、如同猎人发现绝世猎物般的灼热光芒！
她终于确信了！
昨天的猜测没错！
眼前这个男人绝非走运的土财主！
他背后，一定站着那个他们都不知道的、极其恐怖的高人！
那人不仅给了他颠覆时代的构想，连谈判桌上每一步博弈，都设计得天衣无缝！
这是一个有底线、有野心、有高人指点的真对手！
“秦总，”Linda不甘地问，“
他是在玩欲擒故纵吗？要不要再提提价？”
“不必了。”
秦雨摆摆手，脸上头一回绽开真诚的欣赏笑容，
“这可不是装出来的。是真正的对手在告诉咱们——他有资格坐在这儿，跟我们掰扯那个‘未来’的开价。”
她的目光越过玻璃，扫过魔都层层叠叠的天际线。
这回，指不定真从深不见底的水下，钓上了一条生猛的……
接下来两天，张之平像被架在慢火上煎。
刚跨进家门，他还手舞足蹈地对儿子比划，喉咙都说干了，描绘自己如何“硬气了一回”。
可等那股强撑的热乎气儿一散，冷汗就打脊梁骨往上冒，心吊在半空，不上不下。
这步棋走对了吗？
万一把人砸跑了呢？那可是五百万的买卖！
公司这条小船，别真折在自己手里？
整整两天他食不下咽，闭眼没两分钟就惊醒，那台老诺基亚被他攥得死紧，连洗澡都用干毛巾裹着搁洗衣机顶上。
第三天清早，秦月的电话打过来了。
她直截了当，将收购的总比例从百分之四十九降到了百分之十五。
眨眼的功夫，天翻地覆。
当“十五个点？”顺着听筒滑进耳朵，那语气是商量，是平等，张之平激动得差点把掌心的诺基亚甩出去，心脏擂鼓似地在腔子里狂蹦，巨大的狂喜几乎要冲开他的胸膛。
但他硬是把滚到嘴边的答应咽了回去——儿子张和就站在对面，对他做了个沉缓的手势，压着，别急。
看起来，这一切好像都在张和的意料之中。
张之平咽了口吐沫，自己的这个儿子，似乎已经不是简单的妖孽了，他简直就是……
张之平用力吸口气，稳住那因激动而抖动的声音，尽量沉着应道：
“秦总，听清了里面的重量。十五个点，是够份量让我们再坐回谈判桌前的。”
“明天上午老地方，老时间，咱们细谈。”
电话一挂，张之平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光。
张和只是静静上前，给他面前的杯子续满了一杯热茶，茶汤晃了晃，稳稳停在杯沿。
……
翌日，国金中心四十二楼，高盛资本。
会议室的气氛已与两天前截然不同。曾咄咄逼人的精英助手 Alex 和 Linda，此刻恭谨地站在一旁为张之平端茶递水，眼中再无丝毫轻蔑，只剩下对强者的敬畏。
谈判重启，双方都显得轻松不少。
这一次，张之平心里早有了底。儿子昨天夜里琢磨的那套关于“估值”和“股权”的新说法，他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不再死抠那些具体数字，而是把话题反复引向星火科技的未来，向秦雨描述它的不可替代：“秦总，”他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 “您不是在买今天的股份，是押下一张注，赌一个谁都拿不到的头等舱位子。这机会，可就这一回。”
他顿了顿，迎上秦雨的目光： “我们想要的，不是一个只看重报表的合作方，得是能陪我们一起下河、一起把技术变成金子的人。”
胶着了将近三小时。
最终，那个至关重要的数字终于尘埃落定：
“五百万人民币，出让星火科技百分之十二的股份！”
这结果意味着，仅仅靠两家网吧起家、还默默无闻的这家小公司，天使轮估值，居然冲到了令人瞠目的高度——四千一百六十七万！
……
签约仪式就定在高盛资本上海分部那间视野最好的顶楼会议室。
几张沪上分量不小的财经媒体记者证摆在门口，等着记录这有点儿历史感的时刻。
强光打得会议室发亮。张之平套上他那身最像样的西装，绷直了腰坐在签字桌这头。对面，投行圈里那个出了名稳得住阵脚的女人——秦雨，正优雅地摆弄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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