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到底为什么
长华思及此,心中直如刀绞。
她见过父皇,见过那个清俊苍白的帝王对其他子女的和颜悦色,她从那偷窥的短短一幕,能感受到他对自己儿女的发自内心的疼爱。
可这不包括她。
长华常常在清寂的睡不着的夜里想,父皇为什么不喜欢她?
她是大公主,是父皇的长女,可是,父皇却没怎么看过她。
她不知道在那没有记忆的襁褓时期,父皇是否抱过她,她只知道,在皇陵里的漫长岁月,她的父皇,便是前来祭祀,亦不过与她匆匆一面,问候是有的,笑容也是有的,但是,没有温度。
即便这样,她仍旧渴盼,可哪怕是匆匆一面的机会,至今也不过那么几次,长华两只手刚好数得过来。
这两年父皇身体不好,祭祀之时也未亲至,俱是遣太子代为祭拜,长华就更没见过他。
这正常吗?
汤阿姆说陛下日理万机,不是普通人家的阿父,故而不能与子女常常相伴,但寡薄至此,长华觉得不正常。
若非她的母亲做错了事见恶于父皇,便是她自己的问题。
汤阿姆说了,母亲性情淡泊,向来与人为善,更不曾做错事,那么,不是母亲的问题。
只能是她。
她长得不丑,亦无恶疾,便是八字,长华也偷偷查过,与父皇不相冲。
汤阿姆总说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女郎,那她这个最好的小女郎,为何就不得自家阿父的欢心?
如小丫鬟背后的闲话所说的那样,若她不是父皇的亲生女,那么这一切不合理之处就都合理了……
长华沮丧地想。
但也许父皇只是真的忙,这才顾不上她,一切都是她的胡思乱想……
长华陷入了怀疑与否定的怪圈,一遍一遍的设想,又一次一次的推翻——从心而论,她并不相信她身世有问题,但鬼迷心窍般,她却绕不开这个荒诞的念头。
到底什么才是真相?
嗡鸣凭空而起,如滚雷般在长华的脑中连连炸响,心跳鼓擂一般好像要跳出胸腔……
“咚咚咚——”
清脆的敲击声忽然响起,好似自遥远的世界传来的天籁清音。
长华循声望去,只见屋门大开,天光自外泄入,将站在门口的少年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此情此景,如梦似幻。
长华忽然想到,假如阿父不是阿父,那眼前的少年,还是她的阿弟吗?
一瞬间,她再次陷入了古怪的旋涡,整个人好似置身于迷雾重重的混沌之中,窒息与压抑潮水般涌上来,水草般缠住了她的肺腑与躯干。
“大皇姊?”
“阿姊?”
清冷的呼唤回荡在耳边,仿若一道劈开夜空的闪电,照亮了黑暗无光的世界。
长华一怔,从那迷离的世界再次脱离。
门外隐隐传来孩童轻快的嬉笑,长华浑身虚脱,一时连抬手举目都觉得吃力。
在这不知漫长还是短暂的静默中,门边的少年终于站直了身子,抬步走了进来。
“勿动!”
大约是长华的声音太过急切,少年听话地立时站住了脚。
长华转头擦去面上冰凉的水渍,这才回眸笑道:“阿弟勿要过来,小心过了病气。”
少年未回应,也未再动。
沉默再次在这间小小的屋内流淌,本该是不自在的,但长华绷紧的心弦却慢慢的松了下来,难得的,她任性的不想开口。
“乖顺”的久了,有些累。
反正眼前的小贼也见过她不逊的模样,长华心中升起一抹无所谓的轻松感。
门边的人也不催促,安静的好像不存在一般。
直到日光渐渐爬到脚边,长华才站起身,带着浅浅淡淡的笑意,向门口走去。
“阿弟不是去寻故人?见到面了吗?”她坦然问道,仿佛方才看见来人,便如寻常时的交谈一般。
门口的少年扫她一眼,漆黑的眼眸眨了眨,方点了点头。
长华伸手向外请,少年便顺从地退出门去,远远地站定。
“那就好。”长华跟着穆元景出了屋,歉疚道:“方才耽搁了些功夫,若要下山,我这里随时可以。”
“不急。”
长华有些意外:“那阿弟来寻我,还有别的事?”
穆元景却未答,只望着她,好似有一瞬迟疑,顿了顿,方道:“阿姊快要生辰了,可有想要的东西?”
长华更加意外,三皇弟怎知她的生辰?
是了,贵妃娘娘年年送她生辰贺礼,三皇弟想必也知晓。
“阿弟能记得,便是一份难得的心意,其他的就不必了。”长华笑道。
她这三皇弟对她可没那么好,不过是循着贵妃娘娘的旧例罢了,如今贵妃娘娘去了,她何必还麻烦人?
穆元景没笑。
他定定地望着面前女郎那仍旧通红的眼圈,心中升起一股躁意,语气便有些生硬:“阿娘走了,你以后的生辰礼都由我来备,有想要的东西,尽可以告诉我。”
实则以前也是由他来备的,阿娘不过是最后再添几样东西罢了。
长华感受到了穆元景的不悦,踟蹰片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你。”
穆元景便又沉默下去,半晌,才将自己还要亲去请慧成大师下山的事说了。
长华就又笑道:“慧成大师苦研佛理,从不下山为人超度,今番肯去,定是娘娘德行感化,但还是该好生答谢才是。听闻他喜读经卷,爱不释手,我还有些藏本,愿赠与寺中,等使人取了送来。”
穆元景却道:“不必,我已有安排。”
又是一个“不必”,长华不听他的,只道:“大师下山诵经超度,娘娘魂魄可早日安息,此番算是我略尽心意,阿弟莫要推辞,只将藏本与谢礼并做一处便是。”
穆元景终于闭了口。
长华便笑了,关切道:“阿弟昨夜受凉,该寻此间济弘师父诊一诊,开个方子祛祛寒,以免落下什么症候就不好了,听到了吗?”
穆元景又看她一眼,见她目不转睛地等着回答,便随意地“嗯”了一声。
甚是敷衍。
长华知他不耐烦,但想到卢贵妃,便又劝道:“莫轻忽,不要仗着年小气壮便不当回事,需做好预防,将来才不白受罪。”
实则穆元景一来,他那师父便给他例行切脉,确定无事才肯放手,他这大皇姊不知,还啰嗦起来。
穆元景撇了撇嘴:“知道了。”
虽没说去,却也没说不去,长华便点了点头。
室内忽有响动,长华着急看汤阿姆,转身要去,忽又记起穆元景,便又顿住身形,抬头看去。
见对方一脸无所谓,她歉意地笑了笑,转身进了屋。
两道影子在夕阳之中拉得老长,本将要交错,却又忽然分开。
穆元景抬步离去。
他当然不会去寻济弘,而是穿过那株开在老腊梅树旁的月洞门,绕过大雄宝殿,向位于大殿西侧的藏经阁行去。
藏经阁地处偏僻,十分清幽,但与穆元景以往来时的情形不同,今日这里的人却不少。
其中一胖妇人甚是显眼,正是之前西陵郡主穆楚怜的人,不单是她,蒋锏等属于穆楚怜的侍者都在这里。
除了这一伙人,等在阁外的还有另一群仆婢,她们神色肃穆,人数比蒋锏那边还要多,却比蒋锏那边的规整,两相一比,堂堂郡主的从人倒似乌合之众。
实则蒋锏那边也并非没有规矩,只是后者的规矩气派更胜一筹,倒显得郡主手下仆婢寒酸。
在大祁,能比皇亲贵胄更加尊荣的,不外乎那几个名门望族——战功赫赫的皇后母族南阳何氏,绵延百年的琅琊王氏、根深叶茂的陈郡谢氏……这些大族家中子弟贵比王侯,穆楚怜之前对王玄思的退让,正是慑于王玄思琅琊王氏的出身。
不知今日来的,是谁家子弟。
穆元景面色一沉,熟门熟路地来到藏经阁后的墙下,轻巧一提,两人便如两片被山风旋起的落叶般,轻飘飘地落在了藏经阁的屋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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