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大冒险之谋事在人
“师父？”长华疑惑，三皇弟曾拜过师么？这可从没人听过。
穆元景点头，随意道：“就是住持慧智禅师，他是我授业恩师，自幼时便教我，对我恩重如山。”
难怪此前来法华寺时，穆元景说要去拜见故人，感情就是拜见慧智禅师，长华暗想，三皇弟待她是越发信任了，之前不肯说的事，现在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说了出来。
“那可太好了，禅师现在寺中么？我受禅师救命之恩，尚未来得及拜会，如今正好当面拜谢。”
上次慧智禅师下山救人去了，长华就没见着，这回来得晚，她一开始挂念汤阿姆，后来又一心默经，竟未想起拜会慧智禅师的事。
哪知穆元景摇了摇头，道：“不在。又下山去了，不知几时回还。”
长华有些失望又有些佩服，点了点头道：“禅师医术高明、慈悲为怀，真菩萨也。”
不过，三皇弟说来探望师父，师父都不在这里，他却依然不走，妃陵那边遮掩一时还行，时间长了，岂不叫人抓了把柄？
长华就劝了一句，“既然禅师不在，三皇弟还是尽早回妃陵去吧。”
毕竟是圣旨明文要求，这样偷溜出来，总是不妥。
哪知穆元景毫不在乎，嗤笑道：“只要不回建康，我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这语气太过消极，长华悄望一眼，见三皇弟目中分明有怨憎，心中不忍，安慰道：“不回便不回，虽然建康是大祁的中心，但城外的世界才是大祁的基石。江山千里需要用脚丈量，民生多艰需要亲自体验，再详细的舆图也比不上目之所见，三皇弟真想有所作为，在外头，比拘在一个建康城中不知强多少。”
穆元景愣了，大皇姊这话，竟与他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
建康城看似是大祁的心脏，实则再脆弱不过，不说别的，就说何氏那几十万兵马，只要掉头向南进攻，建康城必然抵挡不住，他要颠覆何氏，只在建康城中是成不了事的，何氏的根基在北境，要想除掉何氏，就要从他们的根基入手。
他本欲待母妃山陵礼后便北上从军，等他替代了何氏戍边的职责，自然就有力量将何氏连根拔起，只可惜圣旨已下，他如今被困在妃陵，一时半刻是脱不了身了。
想到那旨意，穆元景哂笑一声：“这么说，父皇叫我留在经山，还是为了我好？”
长华自然不能点头，只能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单看三皇弟怎么想。”
穆元景点了点头，目中却全无赞同之意：“大皇姊倒是想得开。”
长华不以为意：“经验之谈，现在传授给三皇弟，望你也受益。”
她没说谎，若非想得开，在皇陵这些年她早就待不住了，三皇弟揶揄她也好，嘲笑她也罢，她是真心想开解他，让他好受一些的。
晨光熹微，天边只见一点青白，但穆元景看着面前人明澈的眼眸，觉得整个天地都被映得亮了起来，就连黎明时分外冻人的清寒都凭空生出了一丝清爽之气。
但一阵脚步声打断了这令人沉醉的静谧。
“公主。”
长华见是蹇三，便立时向前走了两步，忽而停住脚，转回身拉着穆元景一道离开了藏经阁。
蹇三一抬眼，只见大公主同三皇子一起走了出来，愣了下，才赶忙上前行礼。
长华叫了免礼，也不等穆元景开口，便道：“如何？”
蹇三飞快地瞥了眼三皇子，见大公主并无阻止自己的意思，才直接道：“我已叫人将东西送到了鲁青手中，他今早已去求见吴郡郡丞张勤，张勤允见，尚不知结果。”
长华点了点头，那就还是有的等，不过，张勤肯见鲁青，已是极好的开始。
蹇三却有些担忧，道：“若张勤不肯帮忙，反将鲁青送官怎办？”
鲁氏出事时鲁青还在尚园，倒是逃过一劫，但依着鲁氏被扣上的罪名，他一现身便要被抓，如今冒险求见张勤，若张勤不肯为鲁氏出头反将鲁青送出去，那鲁青是再跑不了了的。
长华叫人去寻鲁青时已向他讲明了厉害，但鲁青毫不畏惧，一听有法子为家人伸冤，立时便应了。
其实长华根本不担心。
张勤必会帮忙的，或者说，必会借机报复顾琰之。
因为，对张勤来说，同为江东四姓士族的顾氏二郎君顾琰之，与他之间的仇怨乃是杀子之仇……
说来话长，那还是一年前，长华去妃陵祭拜母亲，拜完未走，她等着与陆氏前来祭拜的人会面——每年陆淑媛祭日，陆氏都会派人来妃陵，但那一日却久候不至，长华悄然外出探听，这才知道了原委。
原来吴郡有一名姬柳黛儿，从良嫁一小吏为妻，顾琰之办宴，强邀了她来作陪，柳黛儿姿容超群，便是只露一面，也被张勤之子张纵看中，张纵要柳黛儿作陪，那柳黛儿不从，争执起来竟误杀张纵……张纵出事，他的姊夫陆氏郎君陆照文恰在近旁，便不得不出面先行安置，这才耽搁了往妃陵祭拜陆淑媛的行程。
正因此才引得长华出来，对张顾结怨之事也就碰了个正着。
张纵死得不光彩，柳黛儿又自戕而亡，且顾琰之乃是吴郡长史，也是吴郡太守顾晖之的亲弟，张勤虽怨恨却是无可奈何，只能哑巴吞黄连吃了这个大亏，但他一直不曾释怀，如今有了机会，岂能善罢甘休？
他必会狠狠地咬那顾琰之一口。
顾琰之被揪出来只是个导火索，长华有的是办法将整个顾氏拖下水，到那时，借顾氏之手勾连水匪的幕后主使穆元崇岂能独善其身？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他本也就该死。
穆元崇一旦倒了，鲁氏自会逃过一劫，便是如今仍在妃陵外虎视眈眈的冯大刀，没了穆元崇在背后驱使，退走只是早晚的事，三皇弟被拘在妃陵无法替卢瀚凝洗脱罪名的困境也就迎刃而解——这是长华之前的想法，但显然，三皇弟不会遵循圣旨乖乖待在妃陵，她这一遭倒是有些多事，不过，箭已上弦，总不能无功而返，被瞄准的猎物只有被射中了才会让她安心。
虽然有些冒险，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穆元景先还有些茫然，等听到最后，这才知道大皇姊要做的是什么事，以及这件事背后涉及的诸般因果。
最大的那个，竟与他有关……
或者说，这一切可能都是为了他。
“……那些水匪需交给我，不知三皇弟可答允？”长华问道。
她之前去妃陵找穆元景一是安慰，第二就是为了这事，如今说到了这里，自要询问。
穆元景深深地看了长华一眼，只见面前人星眸灿灿，不闪不避，忽展颜一笑：“自然，大皇姊肯帮我，我岂有不允之意，多谢大皇姊。”
他这话真心实意，并无半点不妥。
但长华还是听出了一丝异样。
轻笑一声，长华道：“谢倒是不必，既然三皇弟唤我一声阿姊，帮你一下不也是应该？”
穆元景点了点头。
心中却知，并非如此。
这几日来寻他的人不少，大约是觉得此时向遭了帝后厌弃甚至怨恨的他施恩是奇货可居，个个别有用心，大皇姊为他费了这么多心思，甚至冒着极大的风险，但她却只说，这一切都是身为阿姊的应该。
那她当这个阿姊的代价也太大了。
吴郡顾氏、荆州王府，哪个是好惹的？大皇姊无权无势，要动顾氏乃至穆元崇，成功倒还罢，一个不小心失败，只怕一败涂地，自身难保。
而她下了这样大的本钱，却只说是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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