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踏雪行（三）
长华上次来尚园，曾请尚莲秾代为打造新式刀具，本没指望这么快便能看到成品，没想到，矿场的工匠们对打造新刀竟然有如此大的热情——几位最有经验的匠人日夜不停地打，终于在这两日完成了长华之前的要求。
虽然刀具是工匠们亲手打造出来的，但对于刀具特异的外形和新奇的铸造之术，工匠们的问题很多。
长华的解答分外耐心。
她对兵器铸造的了解仅限于此前看过的书籍，托那一梦之福，竟叫她看到了许多新奇之物，梦醒之后虽不能全部记起，但对相关的事物，总有些新的见解。
“……敢问女郎，这是什么刀？”
问话的一位老工匠叫李吉，他打了一辈子的铁，早年也曾为朝廷打造兵刃，只因性格耿直不懂讨好上官，便被人寻了由头赶出来，潦倒了半辈子，后来尚氏招收工匠，他这才到了铁山。
老工匠的问题也是其他匠人的疑惑，毕竟，不论是大祁还是北盛，流行的都是环首直刀，刀身狭长挺直，这一把却不同，工匠们还从未见过这种刀身微弯、刀背还开着两道槽的古怪大刀。
“此刀厚重有反刃，更加锋利，便与劈砍，更可破甲，背开两条凹槽，乃是血槽……这是自一位老匠人口中听得的刀具，没想到诸位技艺超绝，竟能还原，真鬼斧神工。”
长华拿了新刀，对着寒光闪闪的刀身细细看了一回，只觉森然锋锐，摄人心魄，以之对敌，定有奇效，心中委实喜爱。
俗话说得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长华对如今的禁卫营寄予厚望，自要给他们配上最好的装备，这新刀便是第一件。
“古有鸣鸿刀，传说乃是绝世神兵，刀意甚强，轩辕皇帝恐此刀反噬持刀者，欲毁之，不料鸣鸿刀化作云雀飞走，如今新刀降世，霸道凶戾，犹如鹊归，此刀便叫鹊归刀吧。”
“鹊归刀，”尚莲秾双目灿灿，立时赞道：“好名字！”
李吉等人更是喜出望外，他们已经试过新刀，锋利非常，现有刀具无一可抗，得名“鹊归”，正是名副其实，纷纷点头。
看过新刀，尚莲秾便带长华去了净室。
她看出来了，大公主来尚园虽有看新刀之意，但绝非只是为此，甚至，看刀这件事对公主来说可能只是顺便。
“公主有何吩咐，但说无妨。”遣退众人后，尚莲秾问道。
长华不禁笑了起来：“阿姊冰雪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来尚园，确实有一件事，迫切的想要知道。
“阿姊可还记得，宁朔将军尚毅卿？”
火盆中的赤色炭块无声燃烧，将小小净室暖的有如春日，这本是极舒适的环境，但尚莲秾却忽得全身紧绷呼吸不畅，飞快地看了发问人一眼，便垂下了眸。
“……公主怎会问这个？”
家族之中出了一个通敌叛国的罪人给尚氏带来多大的打击，长华知道，今日揭人伤疤，她虽然不忍，但“卫水之变”四个字如同梦魇，这数日间无时无刻不盘旋在长华的脑海，叫她辗转难眠，她要知道的更多，只能来询尚氏族人。
“实不相瞒，我听说‘卫水之变’中，宁朔将军之事似有冤屈，这才前来详询，阿姊勿怪。”
尚莲秾苦笑一声，她怎会责怪大公主？
这些年来，因为此事而得的污言秽语，她不知听了多少，大公主这区区一问，实在不算什么。
“公主想知道什么？”
长华想知道的太多了。
“盛京城下的那场败仗，是否另有隐情？”
尚莲秾惊讶于大公主的大胆，面上怔愣片刻，随即苦笑一声，哑声道：“都这么多年了，当时的真相，还有人在意吗？”
“别人想必不在意，但身为尚将军同族，阿姊你们焉能不在意？”
尚莲秾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但叔父是个极好极好的人，只是……”尚莲秾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将所知的说出来，“我的堂祖母，当年似乎落入北盛之手，至今都无下落，我阿父猜测，叔父所谓的‘投敌’，兴许与堂祖母有关。”
长华不置可否。
尚莲秾思索片刻，又道：“我阿娘定然知道的比我多，公主，我叫人去庄子上将我阿娘接回来。”
那日长华应了尚莲秾所请，答应照看她阿娘和一双弟弟妹妹后，便叫人将萧氏与尚靖之尚莲婷悄悄送进了吴郡时园，直到现在。
萧夫人身子本就不好，遭遇水匪后便病倒了，听说至今也没痊愈，长华哪肯折腾病人，忙摆手道：“不必，我再去一趟吴郡便是。”
尚莲秾忙道不可，最终却拗不过长华，只得跟着一道上了马车，去了时园。
彼时夜色深沉，萧氏服了药早已睡下，尚莲秾知长华心切，要去叫醒母亲，长华死活拦了，等到第二日天色微亮，萧夫人醒来后才去拜见。
萧夫人不料大公主忽然亲至，虽听尚莲秾解释了一番，还是忍不住惊愕，苍白的面色越发不济，强撑着站在门外迎接之时，竟有摇摇欲坠之感。
长华见状，赶忙走上前去，拦下了萧夫人行礼的动作。
但奇怪的是，直到长华将萧夫人扶起身，萧夫人竟还怔怔地望着她，竟是看得出了神。
“阿娘……”
尚莲秾也不知娘亲为何失神，忙唤了一句，萧夫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向长华见礼。
长华拦了，请萧夫人一道进了屋，道：“惊扰了夫人，还望夫人勿怪。对了，夫人方才为何这般看我？”
萧夫人愣了愣，知道方才失态，只得笑道：“公主仙姿佚貌，令我想起了一位故人，这才失了礼数，万望公主见谅。”
长华好奇：“敢问夫人，想起了哪位故人？”
萧夫人黯然神伤，片刻后才道：“……不是别人，正是公主的母亲，淑媛娘娘。”
长华也沉默了，尚莲秾忙道：“阿娘，公主有话问你。”
萧夫人笑道：“公主有甚话，尽请吩咐。”
长华顿了顿，单刀直入道：“夫人可知当年的‘卫水之变’，有何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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