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原来如此（二）
他想起多年前，还是与大皇姊因一棵梅树大打出手后被阿娘罚书的时候，他担心阿娘生气曾偷偷溜去阿娘所住的斋房，无意中听到阿娘与燕姑姑说的话。
燕姑姑当时的话很怪，她说，“……大公主幼时病弱，颈侧有一块红色胎记，如今长大了却一点不显，好似换了个人一般，康健白皙，甚是可爱……”这样的话自然是无礼，甚至犯上，但阿娘当时竟未斥责，反而叹了一口气，好似默认了燕姑姑的话，还道，“若不然，陆淑媛也不能叫她在这种地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日后能看顾便多看顾一些吧……”
穆元景那时不懂阿娘与燕姑姑话中的机锋，但小小的他却隐隐约约地意会了一件事，皇陵里那位无人问津的大皇姊，身世上大约有点问题……只是这不与他相干，他此前从未多想，直到此刻，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心中的猜测化为现实的这一刻，穆元景一下子想明白了很多事。
错愕、心疼、愧疚，以及一些说不上是喜是忧的莫名心思蜂拥而至，搅动着穆元景那颗冰火相煎的心脏，叫他久久难安，最终，一股隐隐的焦躁升了上来，叫穆元景再难站定。
寒风卷过这一隅天地，将缤纷的落英吹进少年人的怀中，穆元景握住掌心沾染的嫣红，转身离开了这一处庭院。
据渔帮的大汉所说，他们的帮主江白亦曾在军中任职，原名白绍，曾任校尉，也曾见过将军夫人的面，甚至，还护送过襁褓中的小女郎……
或许，那江白知道的更多。
而这样的人，最好是永远也别与阿姊碰面。
还有江神祠前花车旁的人影，当时一闪而过他未能看清，可他若没有看错，那人就是表兄卢瀚凝身边的亲卫桓诚。这个人出现在永安镇说明了什么，他现在才恍然大悟。
这些隐患，他要通通扫净。
咫尺之遥的梅花窗前，长华摊开手掌，将落在掌中的数瓣梅花举到眼前，定定地看了一瞬，忽鼓了一口气，将之全部吹散。
零落的花瓣四散开去，仿似她心中消解的忧愁。
什么兵败什么冤案，与她无关又何妨，有关又何妨？
总是要面对的东西，无需烦恼，横竖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还能叫一件尚未定性的事情弄得杞人忧天不成？
早上匆匆一面，长华来不及同汤阿姆多说，等济弘散学，长华拜见过小师父之后，便再次来到了汤阿姆房中。
汤阿姆欣喜不已，又是要给长华烹茶，又是要为她做糕，长华吓了一跳，忙将人按回榻上，道：“阿姆若下榻，我便立刻就走。”
汤阿姆这才作罢。
长华又细细问了汤阿姆这几日的汤药饮食，饴露一一答了，道：“公主放心，汤阿姆恨不得一日服上两日的药，就为了早日痊愈，好回去照顾公主。”
汤阿姆待她之心，长华当然全知，安慰道：“阿姆且宽心养病，身体康健，我才放心，若不然，怎叫我能安寝？”
汤阿姆愧道：“都是老奴的不好，叫公主挂心。公主放心，我定好生休养，待去了病气，就能重新为公主做事了。”
长华点头，亲自服侍汤阿姆躺了回去。
自那日她向汤阿姆探问“卫水之变”而不得后，汤阿姆便好似有些心神不宁，不知是因隐瞒了事而觉得心虚，还是为了别的什么，面对她时，竟有些莫名的急切，好似生怕她怪她似的。
长华当然没有怪汤阿姆，她不说定有她的难处，自己想办法从别处探寻便是，水落石出，总有叫她知道全部隐情的一天。
时园景致颇好，听说早前乃是前朝萧氏一位亲王的别院，后来辗转落入吴秋手中，占地不大，但园中曲径通幽怪石嶙峋，又植了不少红梅，后园中更有一片，如今开得正盛。
长华便邀了尚莲秾萧氏等人赏玩，孩子们散了学也都到了这里，很是热闹了一番，直到夜色降临，尚莲秾奉母亲回去休息，孩子们也都被叫走，长华才准备离开。
“当”得一声轻响，忽从梅林后的墙边传来。
长华正要抬的脚停在原地，扭头看去，就见墙上现出一团黑影，那声轻响就是他不小心踢落了墙上石子所发出来的。
那黑影似乎没料到墙内竟然有人，在墙上愣了愣，转身便要跃下围墙。
不等长华出手，已有一支利箭“嗖”得一声射过去，只听那黑影闷哼一声，“咕咚”一声摔在了墙外。
季强执了弓箭早已奔了过去，来到墙边更不停顿，踩了同时奔至墙下的两个护卫的肩膀便翻过了高墙，而后墙外便传来了打斗之声。
蹇三抽刀护在长华身前凝神戒备，长华却道：“不必担心，这怕是个单打独斗的笨贼。”要不然不能见到墙内有人还吓了一跳，连点也没踩好。
蹇三亦是如此猜想，但公主安危事大，那贼抓不抓得到倒不要紧。
且二弟已经出手，那贼想必也跑不了。
蹇三对季强的身手甚有信心。
出乎他的意料，又一会儿后，季强竟然一瘸一拐地回来了，惭愧地向长华请罪道：“属下未能捉住贼人，叫他跑了！”
不等长华出声，蹇三先就惊了：“怎会？”
季强若不是伤了一只眼，不被主事的世家儿所喜，如今定已在军中大有作为，不为别的，只因他武艺高强，冲锋之时，身先士卒，蹇三也要稍逊一筹。
如此勇猛的二弟，竟然拿不住一个小贼？
蹇三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什么样的小贼，竟有如此能耐。
“来人蒙了面，使两节短棍，虽受了伤，却非常厉害，这是我抢下的一节，”季强将一节短棍奉了上来，道：“怪我无能，没能捉住他。”
长华摆摆手，拿过那短棍一看，只觉得眼熟，细细思索，才想起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就在两日前那江神祠高台上擂鼓的大汉手里！
但根据季强的描述，贼人身形与那大汉却不相合，大汉身材魁梧，贼人却清瘦灵活，若说类似，也只可能是那渔帮的大护法……
“速速派人追捕，此人或有同伙，一个是魁梧大汉，一个是受伤的中年男子，可能就藏在附近，叫人仔细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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