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反杀（一）

郑冲之看着叔孙谒带着人浩浩荡荡地扑向皇陵，心中却生出了隐隐的担忧。

不知是为叔孙谒，还是为了可能会落入叔孙谒手中的那位公主。

叔孙谒倒也不是莽撞之人，他先叫斥候探明了周边没有援军亦无埋伏，这才大张旗鼓地来到那祁朝先帝的皇陵之前。

看着这座有着高大墙垣的陵园，叔孙谒更不敢掉以轻心，但先前抓到的祁人斥候说，皇帝确实被他们的吴兴公主护送到了皇陵内，叔孙谒是要抓皇帝的，就算这皇陵墙垣再高，他也势必要闯一闯。

还有那什么吴兴公主，听说极为貌美，就连吐谷浑的小王子都对她十分倾慕，愿拿良马万匹、牛羊千头为聘礼求娶，却不知祁朝皇帝是怎么想的，竟然不肯。

叔孙谒越发好奇，这吴兴公主到底生得什么模样，祁朝皇帝竟然这般宝贝。

他按下思绪，对这皇陵越发势在必得。

“兵分四路，将这皇陵团团围住！”

叔孙谒一声令下，身后的八千骑兵立时分成四队，一队随他攻打正门，其余三队则分别往皇陵两侧与陵后包抄而去。

叔孙谒布置妥当，便叫攻门。

明明已是阳春，天气却阴冷起来，整个天地好似都被胡人气势所慑，唬得战战兢兢。

皇陵之中，陵令祝缨同朱冶之周良等人登上望楼，只见陵外人吼马嘶，胡卒黑压压一片，仿若蚁蝗，围着皇陵只等进攻。

朱冶之周良神色凝重，倒是祝陵令，仍旧是那副闲云野鹤的模样，似乎下面那些胡卒不是来攻门而是来朝贡。

他“啧”一声，向朱冶之道：“朱校尉，备战吧。”

朱冶之面无表情，看着倒是镇定的很，应了一声便带着人去做准备。

周良却道：“祝陵令，皇陵虽有墙垣，可到底不比大城，敌人强攻，我们怕是抗不了多久。”

祝缨白了他一眼。

他何尝不知？

但此时还有别的办法吗？

受皇陵地势所限，背靠经山面朝平原，突围已不可能，除了固守，没有别的路走。

不过，也幸好还能固守，若是连皇陵这么个小小的堡垒都没有，那等待他们的命运，只有速死一途了。

“公主已叫了援兵，我们至少要撑到援兵到来。”祝缨道。

周良却不语。

他虽知吴兴公主在来皇陵的路上全歼了胡人的伏兵，可那伏兵才两百多人，眼下的胡卒却成千上万，而皇陵这边算上所有人马也不足两千，吴兴公主再厉害，对上漫山遍野的胡人骑卒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如眼下这般，皇陵大门早晚被攻破。

他们能不能撑到援兵到来，都是个问题。

看着那老陵令漫不经心的样子，周良就不明白了，这陵令何以如此信任吴兴公主，为何不肯在胡卒到来之前，叫他带着皇帝继续南下？

可惜了，如今胡卒围住了整个皇陵，便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祝陵令不再理会这禁军副统领，他也不想想，若他们逃跑，这大股胡人定会追着他们南下，到时肆虐地方，老百姓可就遭了大殃，公主提议在这里解决了这一股胡卒，乃是最为便宜的策略，险当然是要冒的，不冒险哪里能取胜？

堂堂男儿，尚不如公主有胆魄，亦不如公主有仁心，真真庸才。

周良自讨没趣，不再多言，只得跟着朱冶之下了望楼。

祝陵令却没跟着下去。

他迎着夜风极目远眺，只见胡卒张弓搭箭，顿时箭矢如雨般向望楼落下来，有一支差点射中了老陵令，祝缨“哎呦”一声，小童忙扶了他，他这才摇摇晃晃地下去了。

很快胡人的强攻便来了。

好在祝缨早有准备，公主又做了一番安排，皇陵墙垣之上，投石滚油原木备得充足，再加上公主提供的火药，这一遍扔过，胡人死伤惨重，一时之间，倒也无法攻城。

皇陵墙垣下，焦臭与鲜血弥漫，叔孙谒坐在马上，看着那些死伤的士卒，面色黑如锅底。

本以为一座小小皇陵，便是他挥刀纵马，一跃便能踏破，哪知这小小的一处陵园准备的竟如此充分，还有那一落地便能发出巨响并爆炸的东西，伤了他好些士兵，还惊了数匹好马，简直可恶至极。

他恨恨地望着不远处望楼上负责挥动小旗指挥投石的南祁士卒，大吼一声“弓来”，而后便愤然开弓，一箭便将那望楼中的小兵射—了下去。

而后他再取箭矢，蘸了火油，成功将那望楼引燃后，再如法炮制，将另一座望楼也射倒了。

眼看南祁的投石车好像无头苍蝇失了准头，叔孙谒的面色才好看了一些。

“南祁皇帝就在这里！大盛的勇士们给我冲啊！第一个攻入皇陵者赏黄金万两！”

叔孙谒吼声未歇，周遭的声浪便如滚雷般炸响，于是，第二轮强攻开始了。

胡卒争先恐后，丝毫不顾那些巨石与圆木，对守在城墙上的大祁士卒来说，压力一下子大了起来。

祝陵令换了和士卒们一样的甲胄，再次登上了不大宽绰的高墙鼓舞士气。

见陵令大人冒着箭雨亲自督战，皇陵守卫们的士气也高涨起来，这些人到底经过严格训练，虽然对上胡人仍有怯意，但无人退却无人慌乱，比有些面露绝望的禁军们要强了很多，但他们仍比不得大公主的禁卫营。

朱冶之这边负责的墙垣无一处失守，不管敌人的攻势有多猛，他们始终守得滴水不漏，但有胡人爬上来，便被他们迎头痛击，惨叫着掉了下去。

不仅如此，朱冶之还能抽调兵力去支援陵卫和禁军，如此整个墙垣处的守卫力量便大大增强，渐渐地，众人终于打出了感觉，虽然胡卒仍旧勇猛，但他们更勇猛……储备的滚油圆木没有了，气势旺盛的士卒们便将皇陵中的可用之处全部找了出来，疯了一般向下砸，于是，胡人的第二波猛攻，照样没取得什么进展。

但众人的心中却更沉重了。

经过这两轮交锋，不管是禁卫还是陵卫，都已清楚地感受到了胡人对攻破这座皇陵的决心，而之前不断向下扔去的退敌之物，因为胡人攻势不断，无法派人前去清理，这就造成了一个可怕的后果——再扔几次，等到城下垒够了足够高的垫脚之物，那胡卒不用云梯都能直接攻上墙垣了。

到那时，皇陵这边的优势可就荡然无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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