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初探荆月的身份
“嗯！”
秦怀之整了整衣冠，刻意摆出一副威严架势，又清了清嗓子，声音里透着几分强装出来的官威。
“荆月，”
他沉声开口，每个字都咬得极重，“行刺朝廷命官这等大罪暂且不论，本官要问的是另外几桩事。”
他向前迈出一步，官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你究竟如何能操控那些铜俑？还有藏有茅濛尸身的结界，为何要引我们前去破解？既然《云梦机枢》是你背后之人所求，以你驱使铜俑的本事，为何不亲自取之，反倒要假手于人？你对我的行刺是不是出于这个目的？”
这一连串问题问得又快又急，显露出他内心的焦灼。
近段时间所经历的这些事情过于离奇，很难理清头绪，秦怀之心里清楚，这些离奇事件背后必有隐情，但此刻只能从最直接的疑点入手。至于荆月背后之人，他知道问了也是徒劳。
其实，更让他在意的是那个关于“青鸾”的疑问，但碍于张蓁在场，只得生生咽了回去。
牢房里一时陷入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格外刺耳。
荆月低垂着头，忽然发出一声轻笑，看了一眼被铁链锁住的双手，再抬头时，双眸深如寒潭般直直望向秦怀之，那目光里透着几分慵懒，几分讥诮，更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
“秦怀之，”
她声音不紧不慢，清晰地穿透寂静，“你问了这么多，可曾问过你自己？”
秦怀之眉头一皱：“问我自己什么？”
“问你自己...”荆月微微偏头，挪动了一下身子，锁链随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可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可明白自己在这盘棋局中扮演什么角色？”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待到终局之时，你又当如何自处？”
“人生如局，哪个不是棋子？”
秦怀之淡淡笑道:“况且人生不过数十寒暑，做个棋子又如何？走好每一步，做好眼前事便好，想得太多，反倒徒增烦恼，不如活在当下...”
“哼！”
荆月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如同冰棱碎裂，“好一个活在当下！”她眼中那慵懒的嘲弄瞬间化为锐利的锋芒，锁链因她猛地前倾而绷紧，“秦怀之，你以为这秘案监的牢房，真是你当下的棋局？你以为你能审我，便是执子之人？”
紧接着，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寒意，“你可知，你此刻所站之地，所问之事，甚至你这个人，都早已是他人棋盘上预设好的点位？你以为你是猎手，焉知不是别人眼中最紧要的那枚诱饵？”
秦怀之心头一震，倒不是因为荆月的话，而是他一直就有这种感觉，觉得自己就是某人手中的一颗棋子，甚至来到这个世界也应该是一场阴谋。
此刻，他听到荆月如此说，认定荆月知道内情，故而迫切地想知道答案。情急之下，不由地握紧了拳，指节泛白，喉结滚动了一下，刚想问出口，却被一声清叱拦住。
“住口！”
张蓁箭步上前，衣袖翻飞间已挡在秦怀之身前。她纤手一扬，无形的气劲如屏障般隔开了荆月逼人的视线。
她俏脸含霜，目光如电射向荆月：“妖言惑众！秦怀之乃陛下钦命的秘案监府令，秉公执法，何来棋子诱饵之说？倒是你，身负楚巫邪术，驱使铜俑，行刺命官，桩桩件件，证据确凿！你在此妄图以言语乱人心智，不过是困兽犹斗，徒增笑柄！”
她的话语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瞬间将秦怀之从那股如同被洞穿、被操控的寒意中拉了回来。
秦怀之深吸一口气，眼中的那一丝短暂迷茫被压下，心中却升起新的疑惑。
楚巫？
谁？
荆月...是楚巫？
楚巫可以操纵铜俑吗？
身为考古工作者，秦怀之对楚地巫风这种文化符号还是具有一定的认识，但无论是历史文献还是考古所见，都表明楚巫仅是擅长以歌舞仪式迎送神灵，这一点在宋代欧阳修《黄牛峡祠》以及梅尧臣《泊昭亭山下》等诗文中倒有体现，唯独没有证据证明楚巫具备操纵驱使铜俑的本事。
另外，荆月出身燕太子丹的刺客组织，极有可能是燕国人，怎么会跟楚巫扯上关系？如果她是楚巫女，怎么可能加入“影刃”呢？
秦怀之搞不懂张蓁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种说法，猜测有可能是查到了什么，但此刻不便追问，只能暂且按下。
“荆月，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开口，我也不强求你说。”
秦怀之的目光在昏暗的牢房中闪烁不定，他轻轻拍了拍张蓁的手臂，示意她不必担心，自己则向前迈了一步，“我只问最后一个问题。”
“哦？什么问题？”
荆月挑眉，铁链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说说看，如果我高兴，或许会给你一个答复。”
“胡亥还会用你吗？”
荆月闻言，怔了一会儿，忽然笑了，那笑容在火把的映照下竟显出几分凄凉。
随后，她慢条斯理地坐回墙角，抖了抖手腕上的镣铐："这个问题...我无需答你，明日自见分晓。”她抬眼看向秦怀之，“现在，能把这碍事的东西取了吗？既然我自愿束手就擒，自然不会反抗。”
秦怀之沉吟片刻，转头对陆戬吩咐道：“给她解开镣铐，但要加派三班人手，严加看守。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这间牢房！”说完，他低声对张蓁道：“我们走。”
两人踏出牢房时，身后传来铁门沉重的闭合声。
荆月倚在墙角，望着逐渐消失在甬道尽头的两道身影，缓缓闭上了眼睛。
……
回到府邸，烛火摇曳的书房里，秦怀之为张蓁斟了杯热茶。
“蓁儿...”他斟酌着开口，问出心中的疑惑，“关于荆月是楚巫的事...”
“哦，是这样！”
张蓁接过茶杯，茶香氤氲中，她的面容显得格外清晰。
浅饮了一口茶，张蓁放下茶杯，在案牍里取出一卷竹简：“我在皇宫兰台查古籍时，发现了这个，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
竹简展开，上面记载着：“楚地巫阳氏，血脉特异，可驭铜甲。”
“所以你就...”秦怀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我用血丹试探她。”
张蓁从怀中取出那枚暗红色的丹丸，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她承认了？”
“她虽未承认，却也未否认。”
秦怀之接过血丹，在指间轻轻转动，丹丸表面凹凸不平的纹路在烛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那就是默认了。”
“据我所知，张蓁压低声音，“当年王翦领兵灭楚时，曾以秦王诏为令，诛尽巫阳一族，她恐怕是唯一的幸存者，这才逃往燕国，加入了影刃，而且她极有可能是巫阳族最后的巫女。”
茶杯中的热气在两人之间缭绕。
秦怀之忽然觉得手中的血丹变得滚烫，赶忙放到案几上：“如此说来...扶苏和胡亥都知晓她的身份，都在等待...”
“他们都在等待一个时机。”张蓁接话道，声音几不可闻，“或许就是...陛下驾崩之日？想借她之力操控铜甲军夺取帝位？”
说到此处，她又摇了摇头：“但这，我还是觉得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即便巫术与阴阳术同源，可要想凭借一人之力操控百万象军...”她的目光落在血丹上，“这是逆天而行，非人力所能为。”
忽然，窗外传来一声夜枭的啼叫，惊得烛火猛地一跳，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窗棂，只见一片枯叶正随风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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